一块六毛钱。
三枚沾着垃圾桶油污的硬币，一枚稍显干净的一角硬币，此刻正被赵公明（赵铁柱）紧紧攥在手心。硬币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富有”感——虽然这点钱在过去的财神爷眼里，连塞牙缝都不够。
王大妈看着赵公明攥着硬币、眼神复杂的样子，叹了口气：“哎，小伙子，想开点，好歹有点钱了不是？赶紧去买点吃的垫吧垫吧！”她又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抽噎、眼镜上糊满泪水和灰尘的苏小穷，“丫头，别哭了，看好你表哥，可别再摔着了！大妈家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啊！”说着，端着那碗快凉透的泡面，转身回了自己家。
楼道里再次只剩下赵公明和苏小穷，以及那个散发着诡异混合气味（馊水+红烧牛肉面汤）的垃圾桶。
“赵同志……”苏小穷怯生生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
“闭嘴。”赵公明打断她，声音嘶哑但异常平静。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扶我起来。”
苏小穷连忙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的胳膊。赵公明借力，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阵虚浮。
目标很明确：小区门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距离不到两百米，但对此刻的两人来说，不亚于一场长征。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赵公明单薄的身上，让他打了个哆嗦。身上那件王大妈给的旧棉袄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聊胜于无。苏小穷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路灯将两人佝偻、狼狈的影子拉得老长。
“咕噜噜……”肚子又叫了，这次是两人一起。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们的胃。
终于，那家亮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出现在视野里。玻璃门上贴着“热包子”“关东煮”的广告，在寒夜里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赵公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收银台后，一个染着黄毛、正低头刷着短视频的年轻店员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两个浑身脏兮兮、一个额头带伤、一个眼镜破碎、走路都打晃的人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嫌弃。
“要什么？”店员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赵公明没理他，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视着货架。他的目标很明确——最便宜、最能填肚子的东西。
“馒头……白面馒头……”他声音沙哑，径直走向放着散装面点的货架。
苏小穷紧张地跟在后面，下意识地离那些琳琅满目的零食货架远了一点，仿佛怕自己的穷神光环影响到它们。
货架底层，散装的大白馒头，用塑料袋简单套着，标价：一元一个。
赵公明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白胖松软的馒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一个。入手是冰冷的触感，但在他眼中，这就是生命的希望！
他攥着馒头，又看了一眼旁边。有一种更小的、看起来也更硬实的杂粮馒头，标价：五角一个。
“买……买这个。”赵公明将那个一元的大白馒头放回货架，拿起了两个五角的杂粮馒头。又犹豫了一下，拿起第三个。然后，他目光落在旁边最便宜的一种，比饼干还小的迷你花卷，标价：一角一个。
他拿起那个小得可怜的花卷，连同两个杂粮馒头，走向收银台。
店员看着他手里寒酸到极致的选择，撇了撇嘴，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他懒洋洋地拿起扫码枪。
“两个杂粮，一块。一个花卷，一角。总共一块一。”店员报出价格，声音毫无起伏。
赵公明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一枚一元硬币，一枚五角硬币，一枚一角硬币，静静地躺在他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掌心。正好一块六毛钱。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元硬币和五角硬币推到店员面前。留下那枚一角硬币，还有……之前捡到的另一枚五角硬币。
“给。”他声音干涩。
店员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拈起那两枚沾着油污的硬币，丢进收银机里，连个袋子都懒得给。
赵公明也不在意，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那三个馒头（两个杂粮，一个迷你花卷）小心地拢在怀里。食物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袋传来，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走。”他低声对苏小穷说。
两人在店员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中，转身离开了便利店。
寒风再次扑面而来，但赵公明却觉得没那么冷了。他走到便利店旁边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苏小穷也挨着他坐下。
“给。”赵公明将那个最小的、一角钱的花卷递给苏小穷。
苏小穷愣了一下，看着那个小得可怜的花卷，又看看赵公明手里两个稍大的杂粮馒头，眼眶又有点红：“赵同志……你……”
“少废话，拿着！”赵公明不由分说地把花卷塞进她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一个杂粮馒头的塑料袋。那馒头硬邦邦的，散发着粗粝的谷物气息。他顾不得许多，张大嘴巴，狠狠咬了下去！
坚硬、粗糙的口感瞬间充斥口腔，带着淡淡的碱味和麦麸的颗粒感。这味道和他过去享受过的蟠桃仙果、琼浆玉液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对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他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老高，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停下。冰冷的馒头在胃里渐渐化开，带来一丝微弱但真实的暖意。
苏小穷看着赵公明拼命吞咽的样子，又低头看看手里那个迷你的花卷，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味道同样粗糙，但饥饿让她也吃得异常专注。
两人就在这寒夜的路灯下，靠着冰冷的墙壁，沉默而专注地啃着手里最廉价的食物。这幅景象，凄凉中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赵公明很快干掉了一个杂粮馒头，胃里的绞痛缓解了不少。他拿起第二个，动作慢了一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路对面——那是小区里小广场的方向。广场边缘，一群大爷大妈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跳着广场舞。领舞的，赫然是精神矍铄的“老张”——玉帝的凡间化身！
老张动作标准，充满活力，在一群大爷大妈中显得鹤立鸡群。他仿佛感受到了赵公明的目光，舞步间隙，竟然远远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赵公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装作专心啃馒头。这老家伙，看什么看！看我啃冷馒头很下饭吗？！
他愤愤地咬了一大口馒头，用力咀嚼着。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极其熟悉、但又极其陌生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心脏的位置传来！
嗡……
那感觉非常奇特，像是一根细小的琴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又像是一粒微尘落入了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它并非来自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更本源、更直接的……感知。
赵公明的咀嚼动作猛地顿住了！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财富的气息！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混杂在广场舞的噪音和便利店的电子音乐中，但他无比确定！这是他作为财神，铭刻在神魂深处的本能感知！对“财富”的天然嗅觉！
这感知是如此微弱，以至于在他神力全盛时期根本不会在意，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但此刻，在他神力被剥夺殆尽、身体极度虚弱、精神高度集中（啃馒头求生）的状态下，这丝微弱到极致的感知，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方向……就在广场舞人群那边！
赵公明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广场舞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枣红色运动服、正跳得不太协调、动作有些笨拙的……王大妈！
那股微弱的财富气息，源头就在她身上！或者说，在她附近！
“怎么了？赵同志？”苏小穷被赵公明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噎着。
赵公明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王大妈，心脏因为那丝奇异的感知而怦怦直跳。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努力去“放大”那丝微弱的感知。
嗡……
感知似乎清晰了一点点。那气息……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凉感？还有一种……被长期使用的、温润的……塑料感？位置……不在王大妈口袋里，似乎……在更贴身的地方？或者说……曾经在？
就在赵公明拼命调动那丝残存的神魂感知时，广场舞的音乐进入了一个高潮段落。王大妈跟着节奏一个不太标准的旋转动作——
“哎呦！”她突然停了下来，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脸上露出痛苦和懊恼的神色。她弯下腰，在脚下的水泥地上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旁边几个舞伴也停了下来，关切地围上去询问。
“假牙！我的假牙！刚镶的！吃饭的家伙什儿！刚才转猛了，好像飞出去了！”王大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假牙？！
赵公明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金属的冰凉感？温润的塑料感？吃饭的家伙什儿？被王大妈贴身佩戴（使用）？
一切都对上了！
那股微弱到极致的“财富”气息，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对王大妈个人而言极其重要、价值不菲（镶牙很贵！）的——她的假牙！
“是假牙！”赵公明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假牙？”苏小穷一脸茫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大妈的假牙丢了？”
赵公明没理会她，他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这就是他残存的“财富感知”？在神力几乎归零的状态下，居然还能感知到……一副丢失的假牙？！这感知范围小得可怜（不到五十米），对象奇葩得离谱（假牙也算财富？），精度更是感人（只能感知到“有东西丢了，对主人很值钱”，具体位置模糊不清）！
这和他当年神念一扫，洞悉三界财富流向、指点江山的神通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这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一个大胆的、荒诞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看着远处焦急寻找的王大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啃了一半的硬馒头，再看看旁边同样面黄肌瘦的苏小穷……
纯净香火……发自内心的感激……帮王大妈找到假牙，算不算？
如果能因此换来一顿热乎饭……或者，哪怕再来两个这样的馒头……
“走！”赵公明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强行稳住。
“去哪？”苏小穷吓了一跳。
“找牙！”赵公明言简意赅，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名为“抓住机会”的火焰，虽然这机会看起来如此渺小和滑稽。他一把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小穷，朝着小广场的方向，踉踉跄跄却又无比坚定地冲了过去！
他的“财富感知”在刚才的强行调动下，似乎又微弱了一丝，但他已经锁定了大概范围——就在王大妈刚才跳舞的那个区域！
能不能找到？不知道。
找到了王大妈会不会感激？不知道。
能不能换来吃的？更不知道。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利用自己残存能力去“创造”价值（哪怕只是一副假牙的价值）换取生存资源的机会！
路灯下，两个饿得半死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喧嚣的广场舞人群，目标——一副丢失的假牙！
赵公明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
“假牙！假牙！我的馒头……不，王大妈的假牙！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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