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颗冰冷的石头，沉在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它不带杀意，却比任何杀意，都更沉重。老者的身体，依然佝偻，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那种看待“材料”与“作品”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深沉的警惕。他研究了一辈子死亡，自认为，是死亡最忠实的仆人，但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能够将“死亡”本身，当作养料来吞噬的“生命”。
柳清音的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她的身体，正在适应一种，全新的感知方式。在她的左眼中，老者，是一团，由无尽死气，高度凝聚而成的、灰黑色的能量聚合体，稳定，却不留一丝缝隙。而在她的右眼中，这团死气的核心，却包裹着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色的生命之火。他，是一个，用死亡，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活人。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反问道：“你口中的‘她’，已经，被你那碗汤，烧成了灰。你现在问的，是灰烬里的我，还是，灰烬本身？”
这个回答，让老者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宣告。宣告着，旧的因果，已经断裂。
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十息。这片荒原上，只有风，吹过枯草的萧索声。最终，是老者，先移开了目光。他那紧绷的、如老树皮般的身体，也，微不可察得，松弛了一分。他知道，再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眼前这个存在，已经，不是他能用“常理”去定义的了。他收回了那种审视的、警惕的目光，重新，变回了那个，肮脏而佝偻的、采药老头的模样。
“黑风原，不管你是谁，只认一个规矩，活下去。”他沙哑地开口，算是，为刚才那场，无声的对峙，画上了一个句号。“我叫骨臣。侍奉骸骨的臣子。你，可以叫我老骨。”
骨臣。这个名字，和他身上的气息，和他一生的所为，无比贴切。
“这个名字，不是代号，而是一种‘道’的绑定。”凌云虚弱的意念，在柳清音识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他，应该是，走了某种，极其古老的、与‘死亡’本身，签订契约的传承。他的力量，来自于死亡，也，受制于死亡。你刚才，用生机，化解了他的死气，对他而言，等同于，神只，被凡人触犯。所以，他才会如此失态。”
柳清音心中了然。她看向骨臣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深意。这个看似疯癫的老者，是一个，有着自己完整修行体系的、真正的“方外之人”。
“我需要，一个地方，稳定境界。”柳清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她体内的力量，虽然磅礴，却如同一条，刚刚被开凿出来的、野性难驯的大河，需要时间，去疏导和掌控。
骨臣，没有讨价还价。他只是，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锅碗瓢盆，还有那个，装满了各种毒物的背篓。然后，他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跟我来。那里，够安静。也，够‘毒’。”
柳清音站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她赤着双脚，踩在粗糙的砂石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种，亲切的脉动。那是，大地的“生机”与“死气”的交织。枯死的草根，与正在发芽的种子，它们的能量，在她的感知中，同样清晰。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黑风原的深处。地势，越来越险峻。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青灰色的瘴气。这种瘴气，对寻常修士而言，是剧毒，但对现在的柳清音来说，却像是，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她体内的混沌气旋，甚至，在自发地，吸收着这些瘴气，将其，分解、转化。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骨臣，在一处，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壁前，停了下来。山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围，寸草不生，岩石，都呈现出一种，被常年腐蚀的、灰白色。一股，比外界，浓郁百倍的死寂之气，从洞中，弥漫而出。
“这里，是一条，‘阴脉’的入口。黑风原，所有死亡和腐烂的气息，最终，都会汇聚到这里。”骨臣指着洞口，沙哑地解释道。“对别人来说，是绝地。对你……应该是，福地。”
柳-清音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便走了进去。山洞内部，幽深而曲折。墙壁上，挂着一些，能够发出微弱磷光的菌类，将洞穴，照得，一片惨绿。越往里走，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就越是浓郁。
就在她，即将走到洞穴最深处时，一股，强烈的、不属于这洞穴本身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传了出来。不是力量的失控，而是一种，被某种东西，“锁定”的感觉。那感觉，极其诡异，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跨越了遥远的空间，一端，连接着虚空，另一端，则，死死地，钉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那是，李玄风，留在她道伤之中，最后的一丝，印记！在她“破而后立”之时，这印记，被混沌之气，包裹、隐藏，但并未，被彻底抹除。而现在，它，被激活了。
几乎在同时，远在万里之外，大炎王朝，钦天监的最高层。一座，观星台的中央，一个，悬浮在阵法之上、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巨大的金色罗盘，猛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罗盘的指针，疯狂地，旋转起来。最终，它，突破了某种界限，不再，指向东、南、西、北，任何一个，已知的方位。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直地，指向了，一片，代表着“未知”与“法外”的、灰色的区域。
一个，身穿紫金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与狰狞。“找到了！‘天机锁魂盘’，终于，捕捉到了那妖女，最后一丝‘道’的残响！她没死！传令，‘秃鹫卫’！目标，黑风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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