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医院食堂。
庄颜打完饭去找比较空旷的座位，余光在西南角发现了独自坐着的李耀辉，她走过去坐下，瞥了一眼他的饭菜，一大碗炒面，连个配菜也没加，并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把自己盘子里的红烧肉拨给他了一半。
李耀辉一愣，“干嘛？”
庄颜翻了个白眼：“怕你低血糖晕在手术台上，耽误病人。别瞎问了，我吃不完。”
他咧嘴一笑，也没推辞，低头扒饭。
“今天怎么来食堂了，这一阵子没怎么见你。”
“前些天担心我妈，中午在这买了饭，给她带回去，这几天她利索多了，能做简单饭菜，一来一回，我休息不好，也耽误学习。”
“开始复习了？准备到哪一步了？”庄颜问。
“还没开始买资料。”李耀辉筷子顿了顿，“上周去新华书店大概看了看，贵的很。。。。我随便找了个英语书，这几天先翻翻背背单词，熟悉熟悉。。。”
庄颜知道他这段时间搬家、给母亲治病的事，心里了然，但没多问，只是说：“文化路有一家‘知旧书店’，贺银成的讲义二手的大概三十，真题解析二十，英语政治加起来一百左右。”
李耀辉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炒面不动：“行，我下班去看看。”
庄颜看了他一眼，忽然说：“要不咱俩合伙买？”
“合伙？”
“嗯，你买西医综合，我买英语政治，资料共享。”她语气平静，“反正我们复习时间错开，不会冲突。书费我算过了，全买下来得700多块钱，咱俩摊摊。买点二手的，能省不少钱。”
李耀辉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咱俩都上班两年多了，还跟穷学生一样。。。。说出去，让人笑话。。。”
庄颜表情淡然：“说出去？谁说？谁管你我这种人的穷闲事，钱要花在刀刃上，学习资料没必要买原版正价全新的，到时候买模拟卷的时候就不要省了。”
“你可真行，都打听清楚了，给我省了不少事，到时我多出些，你少出些。。。还有什么情报？复习计划你也做好了？”
“先复习西医吧，那个教材得反复读，真题至少得刷3遍，英语天天都得复习，不能停，政治到9月份再冲吧。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听说他们都报班了，报班我也问过，线下辅导一科500-1000，贵吧！我是报不起，线上的便宜些，咱们也没电脑啊！所以甭想了，靠自己吧，考试么，你我还怕吗？”
他笑了，她说这些的时候，学习型人格展现出来的冷静周密让人信服，在这两个人的世界里，除了贫穷之外，独立而顽强的学习能力也是二人共有的特点。在最为躁动的青春期，他们尚能安安定定的坐在细窄坚硬的长条凳上摒除周围的一切杂音和困难投身到学习中，现在在较为成熟的青年时代，竟然还有了并肩战斗的同伴，这怎么不算一种难得的情谊呢？
周末，两人挤进那家狭小的二手书店。
李耀辉蹲在书架前，仔细翻着一本《病理学》，眉头微皱：“这本缺了十几页……”
庄颜凑过来看了一眼，直接合上：“不要，缺页的再便宜也是浪费钱。”
“可是完整版的贵一倍。”
“贵一倍，但能用，比买废纸强。”她语气笃定，转身去另一排书架翻找。
李耀辉看着她背影，不由得感叹——她明明比他更节省，却比他更懂得“什么钱该省，什么钱不该省”。
最后，他们挑了几本折中价位的书，庄颜甚至跟老板砍价，硬生生又压下去五块。
选完书已是黄昏，两人提着书，就在文化路口的一处小公园里分书。
庄颜用裁纸刀把《西医综合》按章节切开，一半递给李耀辉：“你先看前五章，我看后五章，下周交换。”
李耀辉接过，忽然忍不住乐了：“我们这样，像不像穷学生版的‘歃血为盟’？”
庄颜头也不抬：“更像两个穷鬼在分赃吧。”
他看着她低头认真整理书页的样子，灯光落在她发梢，映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鬼使神差地，他说：“你说……还有谁能跟你一起这个岁数了还在干拆课本学习的事？要是咱俩一起过日子，是不是也挺省钱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了一下——这算什么？试探？玩笑？
庄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抬起头，直视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我吃了这么多苦，拼命读书、拼命攒钱，不是为了将来继续过这种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这种日子，谁想过谁过，我肯定不要。”
说完，她继续手上拆书的动作，
“我要找的人，至少得让我不用再为买一本正版书发愁。不，不能只是一本书，如果他不能帮我改善我的生活方方面面，包括精神上的，那我宁愿单着。”
空气尴尬的凝固了一秒。
李耀辉心里一沉，连忙故作轻松地摆手：“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庄颜也笑了，眼神却冷静：“我当然知道是开玩笑的。”
她低头继续分书，没想到刚才还发红的黄昏，现在就已经漆黑一片了。
李耀辉再也无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的动作。
至此，他生命中的异性，一个也没有了。他一个人重新回到荒芜。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再提刚才的话。
快到公交车站时，庄颜叮嘱他：“你看快点，下周别忘了带书，交换。”
李耀辉点头：“好。”
她的车远远的来了，抱着书，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跟她告个别，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特殊意义的：“庄颜。”
“嗯？”
“祝你找个有钱人。”他笑着说，语气半真半假。
她看了他两秒，忽然也笑了：“你也是，可别穷一辈子。上次你说的那个‘大金砖’，我看行！”
然后她跳上了停下的34路车，消失在拥挤的铁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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