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辞推开卧室门,路知行抱着被子角睡得正好,床脚的落地灯散发着她最熟悉的,暖橙色的光,路知行是一只甜橙子,饱满,水润。
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薛宴辞又想起三天前的陈雨欣了。
大半辈子过去,再想起那桩陈年旧事,好像仍旧是心里的一根刺,无论怎么拔除、掩盖,总是过不去。这么多年只要吵架,总是会想起那个场景,总是会咬路知行几口,他一直默默受着,从没多说过什么。
薛宴辞又走近一些仔细瞧了两眼,积年的咬痕,清晰可见。
自己就是个小心眼,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强盗。
路知行只能是自己的,谁也别想得到他。
薛宴辞在心里想着这些话,只觉得可笑。叶嘉念都二十五岁了,叶嘉硕都十九岁了,叶嘉盛都十五岁了,自己竟还是如此这般喜欢嫉妒和吃醋,真要命。
【。。。。。。】
爸爸妈妈在三个月内接连过世,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大哥和二哥了,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自己和路知行吵架、闹别扭、摔碟子砸碗的时候站出来说一句:赶紧离了算了,离了这家就安生了。
从那年所有人都劝自己不要和路知行离婚,到所有人都劝自己和路知行离婚,也就四五年的事。自从叶嘉盛出生后,只要吵架,所有人都劝离婚,但也没事,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离不了,说着玩的。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了,想想也是挺遗憾的。
薛宴辞默不作声地退出卧室,穿过半长的走廊,转而推开叶嘉念的房门,好漂亮的一个女儿。有叶知行北方人的骨相,有自己南方人的皮相,难怪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
自己这姑娘,可比自己会玩多了,只是一直还没遇到一个像她的父亲叶知行一样好的男人。
两个儿子的房间乱七八糟,臭哄哄地,偷着喝空的啤酒瓶还滚落在地上,真是不像话。真该拍下来发给他们的父亲叶知行,让他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儿子。
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大,一楼客厅的地砖亮堂堂的。窗外没有风,也没有雨,门厅前的榕树枝条安静得出奇,映照在地上的影子千奇百怪的,薛宴辞站在窗前研究了好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薛家,太安静了。
早三十年前,薛宴辞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夜猫子,成宿成宿的不睡觉,不是蹲在大哥薛启洲的房门口,就是一个人坐在门厅前的秋千上来回晃个不停。
那时候爷爷薛安厚总是会工作到天微微亮,书房的灯才会熄掉;爸爸薛蔺祯几乎每晚都有应酬,妈妈叶承樱也是一样的,每次都要很晚才到家;大哥薛启洲的卧室明明开着灯,就是不给自己开门;二哥薛启泽每天都睡得很早,特别傻。
薛宴辞一个人从十二岁熬到十六岁,章淮津开始偷偷翻过薛家的院墙,藏在榕树后,陪着她坐在秋千上瞎聊天。
一转眼,十八岁了,章淮津再也翻不过薛家的院墙了,薛宴辞也一样翻不过章家的院墙了。
十九岁,和路知行在一起,慌慌张张,竟也到了如今的五十二岁。
“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路知行端坐在床中央,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拽着被子角,还是他二十二岁时的俊俏模样,一点儿都不显老。
“去看了看姑娘和儿子。”薛宴辞平静着答一句。
薛家这处园子,这处宅子,送走了最后一对薛家夫妇,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会有薛家人可以在此驻足、凝望了。
无数的陌生脚印、气息、身影会渐渐覆盖掉原有主人的痕迹,再提起这里,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薛」这个字,这个姓氏,更不会有人知道,薛宴辞曾在这里无数个没有办法安睡的黑夜都做过什么。
“媳妇儿,哭一会儿吧,我抱着你呢。”
这两个月,薛启洲、薛启泽、薛宴辞兄妹三个,在人前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时时刻刻保持着高水准地接待礼仪,无论是与医生交流治疗方案,还是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与前来吊唁的人交谈,都保持着他们作为贵族的优雅仪态。
反倒是路知行,这两个月没少流眼泪。
爸爸薛蔺祯的七旬三天前就结束了,这三天是薛家人自己的祭拜。每天不同时间段都会有不同的人前去祠堂跪拜。晚饭结束,则是要全家人一起祭拜,但昨晚已经是最后一晚了,薛宴辞也没有哭,她心里有多难过,路知行猜不透。
但他明白这种失去父母的感觉,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根肋骨,在以后人生所有需要重大决策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如果爸妈还在就好了,还可以问问他们。
“不要。”薛宴辞拒绝了,只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很多年以前,薛宴辞梦想着有一天能做嫦娥仙子,爸爸薛蔺祯就在她卧室的窗前栽种了一棵月桂树,后来妈妈叶承樱还在她卧室的天花板上贴满了星星和月亮。
只不过后来薛宴辞长大了,不喜欢这些了,就把天花板上的星星和月亮全撕掉了。
“老公,你还记得,你向我求婚时用的那顶冠冕吗?”
路知行的下巴抵在薛宴辞额头上,嗯了一声,将她抱的很紧,“尚美的月桂叶冠冕。”
“我小时候看完《宝莲灯》特别想当嫦娥仙子,爸爸就在窗户外面为我种了一棵月桂树,妈妈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贴满了星星和月亮。”
“后来,你在舞台上拿出月桂叶冠冕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生生世世的爱人。”
路知行想了又想,“薛宴辞,我以后会像爸妈爱你那样爱你的。你会有很多很多的爱,不会比以前少一分一毫的。”
“咱俩一吵架,爸妈就让咱俩离婚。”
“那咱俩以后就别吵架了呗。”
“知行,我想睡你。”
……
“好姑娘,别动,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儿。”
路知行将薛宴辞整个人都扣在怀里,她疯的很,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若不这么扣着她,天知道她又会搞出什么新花样。
路知行很多时候都特别想知道,薛宴辞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姿势和动作的,她追求的极致那真是太花里胡哨了。
并不是说这些不好,不喜欢,而是最近这半年,两个人都特别忙,在床上折腾的时间很少,猛地搞这些,很容易失控,很容易伤着她。
“叶知行,婚姻分为三种,面和心和,面和心不和,面不和心和。”
“咱爸妈是面和心和,大哥和苏幼凝是面和心不和,二哥和陈泊欣是面不和心和。”
“你说,咱俩是哪一种?”
路知行觉得脑仁疼。
“咱俩是哪一种?”薛宴辞往路知行身前贴一贴,惹得他心慌意乱。
她这是想做什么?
“你快说,咱俩是哪一种?”
【。。。。。。】
“这一种是哪一种?”
【。。。。。。】
这一种是哪一种?
这一种还能是哪一种?
这一种就是这一种。
……
【。。。。。。】
路知行拿了手机打开flo又比对着日历看过,确认过两遍,才肯依着薛宴辞继续胡闹。
……
【。。。。。。】
半年,路知行有多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
……
【。。。。。。】
……
【。。。。。。】
【。。。。。。】
……
天色泛红的时候,窗外有鸟叫的时候,【。。。。。。】
如果可以,薛宴辞想守住这套宅院;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可她想了一晚,也没有任何办法。
八点整,叶嘉念过来敲门请父母下楼吃早饭。
昨天这一晚,是路知行和薛宴辞在她房间住的最后一晚了,关于爸爸妈妈嘱托给他的最后一件事,今天必须要说了。
“宴辞,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但先说好,你不许和我生气,闹脾气,吵架。”
薛宴辞将昨天换下的衣服一一叠好,放进衣帽间第三个格子,和路知行这几天穿的衣服摞在一起,九点会有阿姨过来收走清洗过后存在祠堂。随后挑了件灰色浅白编织格子的立领长袖连衣裙,微阔的外翻黑色荡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她真漂亮。
既高知又优雅,谁也比不上她这一身的傲气。路知行有点害怕接下来的话会惹到身前的人了。
“我不和你生气,我会要了你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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