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得急，众人跌跌撞撞冲进山洞时，发梢都沾了细碎的雨珠。洞顶石钟乳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倒比外头的风声更显静。
叶凡把晶石揣进怀里，转身就见苏倾雪倚着洞壁，正用帕子擦拭那把九霄环佩琴。她素白的裙角沾了泥，发间的珍珠簪歪向一边，却偏生在抬眼时勾唇一笑：“小叶子，我这琴弦刚才震得手酸，你可得给我揉揉。”话是调笑，指尖抚过琴弦时却微微发颤——方才用琴音震散黑雾时，她强行催发了寒梅阁的“碎魂曲”，此刻经脉里还窜着若有若无的刺痛。
林昭月站在洞口，剑穗上的半片鳞甲被她摘下来，用剑尖挑着扔进火里。火星噼啪炸开，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更艳：“裂空兽王的鳞甲能抗化罡境修士三击，方才那黑雾里裹着的怨气......”她顿了顿，收剑入鞘时指节捏得发白，“像极了我在宗门禁地见过的‘幽冥蚀骨咒’。”
楚红妆蹲在地上，把蔫头耷脑的银蛊捧在手心。那蛊虫原本流光溢彩的翅膀现在灰扑扑的，她撅着嘴吹了口气，蛊虫立刻抖着翅膀钻进她袖中。“南疆百毒谱里说，能养出这种戾兽的，要么是用活人祭炼十年以上的蛊师，”她歪头看向叶凡，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要么......是拿了什么邪门的传承。”
秦挽霜扯下束发的缎带，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倒显得没了方才的英气。她从腰间摸出个青瓷瓶，仰头灌了口药，喉结滚动时，嘴角的血渍被染成淡粉色：“困灵阵逆转时，我感应到阵基里埋了块引魂玉。”她把空药瓶攥在手心，指节泛白，“大楚密档里记过，百年前幽冥宫覆灭时，宫主就是用引魂玉吸尽全宫修士的精魄。”
山洞里的火突然噼啪炸响，叶凡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晶石。前世残魂融合时的刺痛还在太阳穴跳着，他能清晰听见内天地里天木芽根须生长的声响——那些根须每扎深一分，就有零星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血色的宫殿、玄铁铸就的王座、还有一道裹在黑雾里的声音，说“你的内天地，该归我”。
“你们觉得，裂空兽王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岚城？”叶凡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他望着洞外被雨帘模糊的山影，“这畜生按理说该在极北冰原，除非......有人用怨气引它来。”
苏倾雪的帕子停在琴弦上。她想起方才黑雾里若隐若现的鬼脸，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母亲被“怨气蚀心”时的惨状，指尖猛地掐进掌心：“万花楼的暗桩说，最近三个月，青岚城周边有十七个村庄的人一夜暴毙，死状都是七窍流黑血。”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和当年我母亲......一样。”
林昭月的手按在剑柄上。苍梧剑宗的《万邪录》里，“幽冥蚀骨咒”的解法只有一句“寻幽冥宫，取镇宫鼎”。她想起师父说过，当年围剿幽冥宫时，有个白衣人抱着个襁褓从火场里冲出来，而那个襁褓里的婴儿，眉心有颗朱砂痣——和她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楚红妆的银蛊突然从袖中钻出来，绕着叶凡的指尖打转。蛊虫翅膀上的灰雾褪尽，重新泛出幽蓝的光：“毒宗的探子传回消息，南疆的万蛊窟里，最近多了种能引动兽潮的‘怨蛊’。”她咬了咬唇，“养这种蛊的人，身上有股......和你晶石里一样的味道。”
秦挽霜把缎带重新系上，发尾滴下的水落在地上，晕开个深色的圆。她摸出块绣着凤纹的绢帕，轻轻擦去叶凡掌心的薄汗：“我让人查了皇室秘档。”绢帕上的沉水香混着血味，“百年前幽冥宫覆灭，是因为宫主想夺‘天人内天地’。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她顿了顿，“等我归来，内天地必属我。”
山洞里的火忽然暗了暗。叶凡低头看向掌心的晶石，那道像小湖的纹路此刻泛着幽光，和内天地里的天木芽遥相呼应。他想起前世陨落时，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从头顶的裂缝里倾泻而下，把他的内天地撕成碎片。
“分头查。”叶凡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分，“苏倾雪回万花楼，调寒梅阁的暗桩；昭月联系苍梧剑宗，查《万邪录》残卷；红妆让毒宗的人盯紧万蛊窟；挽霜......”他看向秦挽霜，后者正用指尖摩挲着他腕间的天木芽印记，“调皇家暗卫，查近十年所有‘怨气暴毙’的案子。”
苏倾雪最先站起来，裙摆扫过叶凡的鞋面：“三日后，万花楼顶楼的听雪阁。”她弯腰拾起九霄环佩，琴身映出她泛红的眼尾，“我会带寒梅阁的‘雪魄香’，能逼出藏在人体内的怨气。”
林昭月的剑穗在腰间晃了晃。她走到叶凡身侧，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宗门禁地的钥匙在我这里。”她的耳尖泛红，声音却稳得像剑，“三日后巳时，我在苍梧山脚下等你。”
楚红妆吹了声口哨，银蛊立刻钻进她发间。她蹦到叶凡面前，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毒宗的飞蛊最快，”她歪头笑着，银铃响成一片，“明早辰时，我让蛊虫给你送第一份消息。”
秦挽霜把那方绣凤的绢帕塞进叶凡手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大楚的暗卫比你想的更快，”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今夜子时，我让人把十年卷宗送到你房里。”
雨不知何时停了。叶凡站在洞外，看四个身影消失在山雾里。山风卷着紫藤花香吹来，他摸出晶石，看见纹路里隐约浮出“幽冥宫”三个古字。内天地里的天木芽突然抽了新枝，根须深深扎进前世残魂里，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终于清晰——
“师兄，幽冥宫的镇宫鼎里，封着能操控内天地的‘天道碎片’。”
“小叶子？”
远处传来苏倾雪的呼唤。叶凡抬头，见她在山脚下回头，裙角被风掀起一角，像朵被雨打湿的白梅。他攥紧晶石，转身往青岚城方向走去——三日后，所有线索都会汇聚，而那个藏在黑雾里的人，也该露出尾巴了。
三日后的黄昏，叶凡站在苍梧山脚下的密林中。林昭月的剑指向前方，那里的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半座青灰色的宫殿。宫门上的铜环结着蛛网，却在他靠近时发出嗡鸣，像在回应他体内的天木芽。
“幽冥宫。”林昭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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