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榕半透明的魂体抱着那青面獠牙的傩婴浮在血泉中央，血水顺着她虚幻的衣角往下滴落，砸在翻涌的暗红浆液里，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她怀里的傩婴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祠堂腐朽的梁木，獠牙微张，像是在无声地吮吸着弥漫的血腥气。
“好！好！好一个魂引煞胎！傩君临世！”吴老七扭曲的狂笑在祠堂里炸开，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
他那只被桃木钉贯穿的脚掌还在汩汩冒血，粘稠的尸油混着人血在脚边积了一小滩。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抠住自己脸上那张早已龟裂的白无常面具边缘！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开浸透油脂的厚牛皮般的裂帛声！
面具被他硬生生从脸上撕扯下来！连带着面具边缘粘连的、被尸油浸透的皮肉！鲜血和粘稠的黄色尸油如同溃堤般从他脸上爆开，糊满了下巴和脖颈！
面具下露出的，并非血肉模糊的脸，而是一层灰白色、布满褶皱、如同被水泡发了又晒干的死人皮！那层皮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边缘还粘着几缕暗红的筋肉。
“嗬……嗬嗬……”吴老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他双手抓住那层死人皮的两侧，猛地向外一扯！
“嗤啦——！”
那层人皮如同破麻袋般被彻底撕裂！碎片混着污血尸油飞溅！
人皮之下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人的身体！
而是一个不断蠕动、如同巨大肉瘤般的、布满凹凸不平鼓包的暗红色躯干！
那肉瘤表面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东西——全是缩小了数倍、形态各异、狰狞扭曲的傩面！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怒目圆睁，有的似哭似笑！
这些微缩的傩面如同活物般在肉瘤表面微微起伏、转动，眼洞深处闪烁着幽绿的光点！整个肉瘤躯干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肉、尸油和硫磺的恶臭！
这才是吴老七的真身！一个被无数傩鬼怨念寄生、早已非人非鬼的怪物！
“傩神……归位！”肉瘤躯干中央，一张裂开的大嘴发出含糊不清、如同无数人重叠嘶吼的怪声，朝着血泉中怀抱傩婴的阿榕魂体猛地扑去！肉瘤上镶嵌的无数傩面同时发出尖锐的嗡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哗啦——！”
祠堂角落，那尊彩漆剥落、早已裂开的“送子娘娘”泥塑神像，底座处猛地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缝！
裂缝深处，一只干枯、细长、泛着青灰色死气、如同鸟爪般的骨手，毫无征兆地从泥胎深处猛地刺出！
骨手五指箕张，尖锐如钩的指甲上沾满了乌黑的泥垢，带着一股埋葬千年的阴寒死气，快如闪电！
目标不是阿榕，也不是三郎，而是直插扑向血泉的吴老七肉瘤躯干后心——那肉瘤上无数傩面簇拥的、微微搏动的中心点！
那是命门！
“噗嗤！”
骨爪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冻油，毫无阻碍地深深扎进了肉瘤深处！一股浓稠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墨绿色粘液猛地从伤口处喷溅出来！
“嗷——！！！”
吴老七那肉瘤躯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了无数男女老幼重叠惨嚎的怪叫！
整个肉瘤剧烈地抽搐、翻滚，无数镶嵌的傩面疯狂扭曲变形，眼洞里的绿光乱闪！扑向阿榕的动作瞬间被打断，肉瘤在半空中痛苦地痉挛、挣扎！
陈三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骤停，但他目光死死钉在阿榕怀里那个青面傩婴身上！
就在吴老七被骨爪重创、肉瘤翻滚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那傩婴蜷缩在阿榕臂弯里的一条小腿——从脚踝往下，竟是齐刷刷的断口！没有脚掌！断口处灰黑干瘪，如同枯死的树枝！
断足！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李木匠媳妇春喜死前未做完的虎头鞋！那半片绣着掉了眼珠虎头的绸布！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手猛地探进怀里那油布包——里面裹着阿榕从酒窖神像下取出的、浸透尸油黑水的虎头鞋残布！
他一把将那半片暗红绸布扯了出来，上面那只狰狞的独眼虎头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
没有半分犹豫！陈三郎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朝着翻腾的血泉猛扑过去！血浆溅了他满身，粘稠得如同胶漆。
他扑到血泉边缘，离浮沉的阿榕魂体仅一步之遥！他伸出手，不是去拉阿榕，而是将手中那半片浸透邪气的虎头鞋残布，狠狠朝着傩婴那只断足处套去！
布片沾上断口处灰黑干瘪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波猛地从血泉中心炸开！粘稠的血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停止了翻涌！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泉眼深处传来！
“哗——！”
原本向外喷涌的血泉，竟在瞬息之间倒卷而回！如同退潮般，裹挟着沉浮的婴儿头颅、十二颗森白头骨面具、以及泉中所有的污血秽物，疯狂地向地底深处那个漆黑的窟窿倒灌回去！水流声不再是“咕嘟”，而是变成了“呼噜噜”的恐怖吞咽声！
阿榕半透明的魂体抱着傩婴，也被这股倒吸的巨力拉扯着，缓缓沉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她怀里的青面傩婴，那只被套上虎头残布的断足处，灰黑的皮肤下似乎有暗紫色的血管猛地一跳！
就在阿榕魂体即将被彻底吸入黑洞的瞬间——
吴老七那被骨爪贯穿的肉瘤躯干在剧痛中疯狂翻滚，肉瘤表面一张原本紧闭的、刻画着“破军星”纹路的傩面，因剧烈的扭曲和内部压力，猛地“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贯穿整个面颊的深痕！
裂缝深处，没有喷出脓血，反而露出了一小片……相对光滑的、带着活人肤质的皮肉！
那皮肉边缘，一道深可见骨的、早已愈合发黑的陈旧刀疤，斜斜地划过颧骨的位置！
这疤痕的走向，陈三郎死都忘不了！十年前那个雨夜，他翻出戏班后墙时，回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正是前任老班主捂着喷血的脖子，而吴老七枣木面具下露出的下巴上，赫然斜着这样一道疤！是老班主临死反扑留下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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