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牢牢钉在方才叫嚣“分封仁政”最起劲的几个儒生身上。
殿内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
“尔等……想要分封?”
轻飘飘地几个字从帝王口中吐出,却比任何时候更具压迫力。
那几个叫嚣最厉害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嬴政不再看他们,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拖下去。”
殿门阴影处,数名身着玄甲武士捂住那几个儒生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嬴政确实不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分封之事,休得再提。大秦之法,唯郡县一途。此乃国本,动摇者——死!”
朝会散去,偌大的章台宫恢复了空旷与肃穆。
李斯并未离去,他趋步上前,宫人抱进来一卷卷沉甸甸的竹简,小心翼翼地呈放在御案之上。
“陛下,此乃臣等依据秦律。”
嬴政随手拿起一卷秦律,看了几卷,眉头微微蹙起。
“李斯,此律对黔首过于苛刻了。”
李斯心头一凛,躬身道:“请陛下明示。”
嬴政将竹简放下,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案面,思绪似乎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黔首服徭役,乃为国本。然征调之法,可优化。无需动辄千里跋涉,疲于奔命。当以就近郡县征发为主,辅以轮换,使其得喘息,顾其家小。”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卷象征着新秩序的仙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
“待仙律融入人道规则,凡俗劳役之重,当有另一途径化解。开山碎石移土填壑,仙门修士,筑基者一记法术,金丹者一道神通,其效几何?恐抵得上万千黔首一年辛劳,为何还要让凡俗百姓以血肉之躯去硬撼天地?”
李斯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嬴政那石破天惊的意图:“陛下的意思是……让仙门中人……服徭役?”
“难不成让他们继续高高在上,视凡尘如草芥,视黎庶为蝼蚁,却对人间疾苦不闻不问?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事!”
“黔首所求,不过一箪食,一瓢饮,一隅安身之地!他们想吃饱,想活下去,大秦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吃饱,让他们活下去。仙门既然拥有改天换地之能,就该为这人间盛世出力,为供养他们的万民担责,此乃天道,亦是新的人道法则!”
嬴政的思绪似乎飘得更远,允初曾让他如坠黄粱一梦,得以一窥数千年王朝兴替、人道浮沉。
得此天赐机缘,难道还要固步自封,守着旧时代的藩篱吗。
未来的变数太多,他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执掌乾坤之时,为人族后世子孙留下足够深厚、足够强韧的余荫。
总会有昏聩之君,总会有懈怠之时。
若不在他这最强硬、最鼎盛的时期,将仙门这股力量彻底纳入人道规则,将其高高在上的姿态彻底按下去,打碎其凌驾于凡尘之上的根基,那么后世子孙,必将重蹈覆辙,再次沦为仙神脚下的羔羊。
而改写人道规则,重塑仙凡秩序这等开天辟地、注定荆棘密布的重任,由他这位横扫六合、威压仙神的始皇帝来做,再合适不过。
李斯心中翻江倒海,却也涌起一股参与缔造历史的激动。
他再无迟疑,深深一揖:“臣,明白了!臣即刻回去,重拟人律,务必使黔首劳役得宜,生息有度!”
言罢,脚步匆匆,带着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离开了章台宫。
殿内重归寂静。嬴政亲自提起御笔,饱蘸浓墨。
管他什么洪荒遗种、上古大妖!
管他什么天庭神只、海外散仙!
只要踏入人族疆域,只要汲取人族气运香火,就必须低头!
就必须遵守这由人族帝王亲手书写、以人道意志为根基的——《仙律》!
御笔落下,铁画银钩。
清静无为的老子,那仿佛与道相合、亘古不变的眼眸,也微微开阖了一丝缝隙。
一缕玄之又玄的意念,如同穿过层层迷雾的微光,悄然落在了咸阳宫那玄黑龙袍的身影之上。
虽然此子身上沾染了通天那锋芒毕露的剑意,但其心性却清晰可辨。
“天命所归。”
人族的战火,如同燎原之势,越烧越旺,越烧越彻底。
仙门逃的逃,散的散。
并非他们不想反抗,而是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修仙者的心头。
天道,那冥冥中运转的至高规则,其意志似乎已悄然偏移。
人道气运,在嬴政的统御和无数凡人的信念汇聚下,如同怒海狂涛,汹涌澎湃,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制力场。
天道与人道,这两股本该并行不悖的伟力,此刻却仿佛同时“歪了屁股”,将无形的枷锁重重套在了仙门修士的脖颈之上。
反抗?
每一次催动法力,都感觉天地灵气滞涩难通,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山岳。
每一次施展神通,都感觉冥冥中有沛然巨力反噬己身,道基都在震颤。
看清了这残酷的现实,残存的仙门修士也不再反抗了。
因为规则,已经变了。
战争的进程,在后期顺利得超乎想象。
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一座座负隅顽抗的仙门据点被拔除,一片片被仙门占据的灵山秀水重归帝国版图。
甚至连嬴政自己,立于咸阳宫那巨大的疆域图前,看着代表大秦的旗帜插遍九州每一个角落,覆盖了所有曾被仙门标记的禁地时,心中也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感触。
人道洪流,竟能沛然至此!
天道规则,倾斜竟如此彻底!
但这等前所未有、千载难逢的大好局面,岂能不牢牢把握,岂能不将其推向更高峰,以彻底奠定万世不易之基?
嬴政的目光,穿透了宫殿的阻隔,遥遥投向了东方那座承载着无尽传说与厚重历史的圣山——泰山!
“传朕旨意!”
帝王的声音响彻朝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宣告天下的威严:
“伐山破庙,功业已成!今,人族一统,山河再造,天地归心!朕,将于泰山之巅,昭告天地,封禅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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