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雍城上空那阴沉压抑、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灰色的天。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十倍的自嘲笑容。
他用染血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王袍前襟,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帝王威仪。
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听身后殿内那持续不断的恶毒诅咒,咬着牙,一步一踉跄,却异常固执地朝着行宫侧殿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终于,在踏入侧殿门槛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的玉山,轰然向前栽倒。
“王上!”
所有人再也顾不得禁令,惊呼着抢上前去。
白泽身影一闪,已先一步出现在嬴政身侧。
他袍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嬴政倒下的身躯,将其轻轻安置在侧殿的床榻之上。
白泽修长的手指搭上嬴政的手腕,片刻后,眉头微蹙。
“郁结攻心,五内俱焚。”
“帝师,您神通广大,求您施法救救王上!”
白泽缓缓摇头:“帝王身系一朝气运,自有天道气运庇护,非外力可强行干预。此乃心伤,非药石法术可愈。速去唤随行医官前来,细心调理,静心将养方是正途。”
蒙恬闻言,虽心急如焚,却也明白其中关窍。
心病,外力不可干预。
九天之上,通天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黑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蠢妇!”
“愚不可及,竟还有脸诅咒亲子?其蠢其毒,洪荒罕见!”
允初静立一旁,她清冷的眸光穿透层层云霭,落在那雍城行宫侧殿中昏迷的少年身上,又掠过那间依旧传出怨毒诅咒的宫殿,最终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
何止是愚蠢?允初心中默然。
像赵姬这般,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以最愚蠢的方式背叛至亲、自绝后路,确是“独树一帜”。
“或许,这便是踏上那王座,注定要偿付的代价。至高之处,不胜寒。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条剥离凡俗温情走向绝对孤绝的荆棘之路。众叛亲离,无可避免。”
通天心中焦灼,他对这个弟子,可谓是看重的很,那可是他们三清的命根子。
...
医者小心翼翼地诊脉、施针、灌下汤药。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燃烧着野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恸。
他看到了守在榻边的蒙恬,看到了静立的白泽。
“蒙恬……”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
“臣在!”蒙恬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哽咽,“王上!您感觉如何?”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转向白泽,那眼神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般的求证。
“帝师……”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寡人……错了吗?寡人……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吗?”
白泽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虚伪的安慰。
“秦王,何为对错?嫪毐秽乱宫禁,以太后之名结党营私,更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九族,那两个孩童,是叛乱之证,是动摇国本之祸根,亦是赵姬沉沦之孽果。你诛叛逆,护社稷,肃清宫闱,何错之有?”
“至于‘孤家寡人’……”白泽微微一顿,“此乃帝王之位格,非是诅咒。王者,承社稷之重,系万民之望。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亲疏远近,皆已非一己之私。赵姬身为太后,不思母仪天下,反成祸乱之源,她已不配为母,你亦不能再视其为母。割舍,是痛,亦是新生。”
“骊山工坊万千工匠,感念你开启民智授以格物之基,秦国境内无数因新农具、新耕法得以温饱的黔首,视你为希望,更有老臣如蒙骜、王龁,虽不满吕不韦专权,却始终心系大秦,心系你这正统秦王,何来众叛亲离?”
“秦王,”白泽的声音陡然转沉,“你的路,从来不在那狭小的宫闱之内,不在那扭曲的母子情分之中,你的路,在天下!在万民!”
白泽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一字一句,狠狠敲在嬴政的心上。
嬴政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许久,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几乎将他撕裂的脆弱与迷茫,已被强行压下。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蒙恬连忙上前搀扶。
嬴政推开他的手,自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尽管身形还有些摇晃,但腰背已挺得笔直。
“帝师所言极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寡人……明白了。”
“大秦太后赵氏,德行有亏,着即移居萯阳宫,无寡人诏令,永世不得出宫!”
“至于那两个孽种……”他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湮灭,“以庶民礼,葬于荒郊。此事永不录入史册!”
他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血缘的牵绊,也彻底埋葬了那个在邯郸相依为命的“阿母”。
秦王为及冠便亲政,等从雍城回到秦王宫,便缠绵病榻月余,还不忘处理政事,勤勉的叫白泽侧目。
病好后,便是亲政后第一次朝会。
嬴政身着玄黑十二章纹冕服,头戴旒冕。
他不再需要泥塑木雕般的沉默,那属于秦王的威严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殿内群臣屏息垂首。
吕不韦,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仲父,此刻身着素服,跪伏在阶下。
嬴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文信侯吕不韦,辅佐先王,本有微功。然其恃功而骄,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纵容后宫秽乱,致生雍城巨变,其罪难容,着即褫夺相邦之位,削去文信侯爵位,收回封邑,念其旧功,免死,迁往蜀地,无诏,永不得归咸阳!”
旨意下达,吕不韦身体一颤,深深叩首,再无往日半分风采。
朝堂之上,吕氏一党噤若寒蝉,宗室老臣暗自凛然,新贵们则目光灼灼。
然而,亲政的雷霆并未停歇。
嬴政以铁腕手段清洗雍城余孽,牵连甚广,朝堂一时风声鹤唳。
更令朝野震动的是,一股流言悄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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