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九年（1232年）腊月，蔡州城的百姓们缩在漏风的草屋里，听着城外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心里像揣着块冰。这座位于淮河上游的小城，几个月前还只是金朝的一个普通州府，如今却成了大金帝国最后的救命稻草——金哀宗完颜守绪带着残部逃到这里，把皇宫搬进了州衙，连城墙都来不及加固，蒙古人的铁骑就已经堵在了门口。
“陛下，蒙古军在城外筑起高台，架起了投石机！”内侍气喘吁吁地冲进临时皇宫，只见金哀宗正对着一幅残破的地图发呆。这位刚过三十的皇帝，登基才五年，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继位时金朝就已风雨飘摇，野狐岭之战丢了半壁江山，三峰山之战赔光了家底，如今连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都守不住，只能跑到这蔡州城苟延残喘。
金哀宗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地图上的金朝疆域早已被蒙古人啃得只剩个小角落。他叹了口气：“传旨，让将士们再撑撑，朕已经派人去求南宋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大臣们都低下头——求南宋？当年靖康之变，金国人把北宋皇室掳去北国，这笔血海深仇，南宋能忘吗？更何况，蒙古人早就派使者跟南宋说好，灭金后平分河南土地，傻子才会帮金朝。
果然，派去的使者刚到南宋边境，就被砍了脑袋。南宋不仅不帮忙，反而派了孟珙（gong）率领两万精兵，带着三十万石粮食，浩浩荡荡地开到蔡州城下——不是来救金朝，而是来帮蒙古人打金朝的。
这下好了，蔡州城彻底成了孤城。城外，蒙古统帅塔察儿的大军扎在北面，南宋孟珙的军队堵在南面，两军像铁钳一样，把蔡州夹得死死的。城里的金军加上百姓，总共不到五万人，粮食只够吃三个月，连战马都被宰了下锅，到后来只能煮树皮充饥。
《金史·哀宗纪》里写当时的惨状：“城中绝粮，人相食（人吃人），诸军日以人畜骨和芹泥食之。”意思是城里没粮食，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士兵们每天把人和牲畜的骨头磨成粉，混着野菜泥当饭吃。想想这场景，就知道蔡州城的绝境。
蒙古人和南宋军也不急着攻城，就耗着。塔察儿在城外筑起高台，每天派人爬到上面往城里射箭，还喊话劝降。孟珙更绝，把宋军的火炮（当时叫“飞火枪”）架在城南，天天往城里轰，吓得城里百姓一到天亮就躲进地窖。
金哀宗倒是硬气，每天亲自上城墙督战，还把自己的玉带、宝马都赏给有功的将士。有一次，一个叫完颜斜烈的小兵射死了蒙古先锋，金哀宗当场脱下龙袍给他披上，哭着说：“大金的安危，就靠你们了！”小兵感动得磕头流血，转身又冲回了城头。
可感动归感动，打仗终究要靠实力。到了天兴三年（1234年）正月，蔡州城的粮食彻底吃完了，连树皮都被扒光，有人开始偷偷出城投降。金哀宗知道，撑不下去了。
正月初九夜里，金哀宗召集文武百官，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突然哭了起来：“朕继位十年，没犯过什么错，却要当亡国之君，实在不甘心啊！”大臣们也跟着哭，整个屋子一片抽泣声。
哭了半天，金哀宗抹了把脸，对旁边的东面元帅完颜承麟说：“朕身体胖，骑马不方便，突围肯定没戏。你身手好，又有谋略，不如朕把皇位传给你，你要是能逃出去，说不定还能复兴大金。”
完颜承麟吓得趴在地上磕头：“陛下万万不可！臣万死不敢受！”
金哀宗拉起他，眼泪又下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推辞了！朕把江山托付给你，这是天意啊！”（《金史·哀宗纪》载：“朕所以付卿者，岂得己哉？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卿平日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zuo，指国运）胤（yin，指后代）不绝，此朕志也。”）
完颜承麟没办法，只能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在蔡州城的州衙里举行了登基大典。可大典还没结束，外面就传来喊杀声——蒙古和南宋联军终于攻城了！
塔察儿亲率蒙古军攻北门，用巨斧砍断城门铁锁；孟珙带宋军攻南门，架起云梯往上冲。金军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抵抗，有的抱着蒙古兵一起跳下城墙，有的点燃火药与敌人同归于尽。完颜承麟刚穿上龙袍，就提着刀冲上城头，被乱箭射成了筛子——这位倒霉的皇帝，登基还不到一个时辰，成了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金哀宗在后宫听到城破的消息，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他走到幽兰轩，看着墙上挂着的金朝地图，长叹一声，说：“朕不能做俘虏！”然后解下腰带，上吊自杀了。临死前，他还嘱咐侍从：“把朕的尸体烧了，别让蒙古人拿去侮辱！”（《金史》载：“朕躬（指自己）不能辱于夷狄（对少数民族的蔑称），卿等勉之。”）
侍从们刚点燃火堆，蒙古兵就冲了进来，连忙灭火抢尸体。金哀宗的尸骨被蒙古人拿去请功，后来南宋也派人要了一块，带回临安（今浙江杭州）祭祖——算是报了靖康之变的仇。
蔡州城里的巷战还在继续。宰相完颜忽斜虎率领残兵巷战到最后一刻，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走到一处墙角，看着满地的尸体，说：“陛下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然后拔剑自刎。跟他一起死的，还有五百多个大臣和士兵，没人投降。
中午时分，蒙古和南宋联军在蔡州城中心会合。塔察儿和孟珙握手庆祝，还一起喝酒。孟珙提议：“咱们把金朝的太庙烧了，让他们断子绝孙！”塔察儿笑着说：“好主意！”于是一把火点燃了金朝的祖庙，浓烟滚滚，飘了三天三夜。
就这样，从完颜阿骨打在按出虎水畔建国，到金哀宗在蔡州自杀，享国120年的金朝，彻底灭亡了。
消息传到草原，蒙古大汗窝阔台很高兴，下令全国狂欢三天。而南宋朝廷更是得意，觉得报了靖康之耻，还派使者去蔡州城取回金哀宗的部分尸骨，在太庙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大臣们纷纷上书，说这是“中兴盛事”，只有少数人偷偷嘀咕：“蒙古人比金朝还厉害，今天灭了金，明天会不会来打我们？”
果然，没过多久，蒙古人就翻脸了。他们说南宋“擅自进兵河南”，违背了盟约，开始攻打南宋。孟珙这才明白，自己帮蒙古人灭金，其实是帮着强盗打邻居，最后邻居没了，强盗转头就会来抢自己家。可惜醒悟得太晚了——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唇亡齿寒”，南宋明明懂这个道理，却非要亲手砸掉自己的盾牌，真是蠢得可以。
金朝灭亡后，中原大地成了蒙古人的天下。那些曾经的女真人，有的被蒙古人杀死，有的逃到东北老家，有的融入了汉族——这个曾经横扫辽宋的强悍民族，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有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还留着他们的传说。
而蒙古人，则踩着金朝的尸骨，继续向南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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