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还残留着刚才帝王威压肆虐过的、令人窒息的凝滞感。玲珑靠在沙发扶手上，机械臂的指尖蓝光已经熄灭，但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她看着门口地垫上那个孤零零的、印着粥铺LoGo的塑料袋，又看了看沙发上闭目调息、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只蚊子的女帝陛下，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坚韧到可以拿去当登山绳了。
浴室里，水声停了。门框后，鹿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洗得发红、还冒着热气的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真…真走了？没…没轰成渣吧？”
“走了。”玲珑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门口，“你的粥，自己拿。动静小点。”
鹿玖如蒙大赦，裹着一条浴巾（印着小鸭子图案，他衣柜里最干净的一条了），踮着脚尖，做贼似的溜到门口，飞快地把塑料袋拎了进来，又嗖地缩回浴室门框后面。整个过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沙发上那尊“玉观音”，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触发“净化”程序。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蹲在地上，哆嗦着手打开塑料袋。一股温热的、带着皮蛋特殊香气和米粥清甜的味道飘散出来。一碗用料实在的皮蛋瘦肉粥，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细细的姜丝，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鹿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拿起塑料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正要往嘴里送——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尖锐、急促、仿佛催命符般的电子蜂鸣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响！
声音来源——是玲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鹿玖吓得手一抖，勺子里的粥差点泼自己一身！玲珑也猛地睁开眼，一把抓起手机！屏幕亮着刺目的红光，一个加密通讯软件正在疯狂闪烁！发信人——苏青博士！
玲珑瞳孔骤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立刻接通，甚至来不及戴上耳机，直接打开了免提！
“玲珑！立刻！马上！带她回来！通道能量指数断崖式下跌！空间锚点正在崩溃！裂缝渗透速度超预期！我们最多…最多只有一小时！一小时后，通道彻底关闭！锚点崩溃，这片区域会被彻底拖入归墟投影！快！！！” 苏青博士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失去了惯有的冰冷冷静，只剩下力竭的嘶哑和深入骨髓的急迫！背景音是刺耳到极点的警报轰鸣和某种如同金属被撕裂的恐怖噪音！
“一小时？！”玲珑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那条机械臂不受控制地发出嗡鸣！“母亲！我们立刻动身！陛下她…”
“没时间了！快！！” 苏青博士的声音被一阵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和尖锐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破碎的刺耳噪音淹没！通讯瞬间中断！只剩下忙音！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刺耳的忙音在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韵。
一小时！从市区赶回远郊山区的基地，还是在深夜！这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鹿玖手里的粥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粥泼了一地，溅在他的脚背上，他也浑然不觉。脑子里只剩下“一小时”、“拖入归墟投影”这几个字在疯狂刷屏！他仿佛已经看到窗外的高楼大厦被粘稠的黑暗吞噬，裂缝里的怪物在街头游荡…
“备车！” 一个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李如玉。
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凝如寒潭的冰冷。刚才的短暂调息，似乎让她恢复了些许气力，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玉石般的冷光。她缓缓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宽大的卫衣下摆无风自动。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再次弥漫开来，但这一次，不再是针对门外的“扰驾者”，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直指归途的决绝！
她甚至没有看地上泼洒的粥和失魂落魄的鹿玖一眼，目光如同穿透了墙壁，锁定了那遥远的、通往归墟的通道。母亲在彼岸，归途在眼前，纵有千难万险，万死何辞？！
“是！陛下！”玲珑瞬间从巨大的冲击中回神！女帝那冰冷沉凝的目光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她慌乱的心神！她抓起车钥匙，那条机械臂爆发出强劲的动力，一把拽起还瘫在地上的鹿玖，“走！没时间了！”
鹿玖被拽得一个趔趄，感觉胳膊都快被机械臂捏断了，但也彻底清醒过来！跑！必须跑！不跑就是死！他手忙脚乱地想冲回房间换衣服，结果被玲珑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拖向门口！
“衣…衣服！”鹿玖看着自己身上唯一的小鸭子浴巾，感觉这样冲出去有伤风化（主要是怕冻死）。
“穿我的！”玲珑头也不回，从战术背包里扯出一件备用的黑色冲锋衣，劈头盖脸扔到他头上！
鹿玖胡乱地把宽大的冲锋衣套在身上，拉链都来不及拉，下面还光着两条腿裹着浴巾，造型极其辣眼睛。玲珑已经打开了门，夜风裹挟着寒意灌了进来。
就在两人即将冲出门口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低沉、规律、如同蜜蜂振翅般的震动声，突兀地在客厅沙发上响起。
声音来源——是李如玉之前坐过的位置。沙发缝隙里，一个长方形的、闪烁着幽蓝色呼吸灯的黑色物体，正在疯狂震动！
是鹿玖的手机！刚才慌乱中掉在沙发缝里了！设置的凌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
这熟悉又恼人的闹铃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如玉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在沙发缝里“嗡嗡”作响、屏幕亮起刺目蓝光的小东西。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一丝被这持续不断的噪音挑衅的冰冷不悦！这东西，在她调息时安静如鸡，此刻却在她即将踏上归途的关键时刻，如同蚊蝇般聒噪？！
玲珑和鹿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祖宗！都什么时候了！别管那破手机了！
“陛下！那是闹钟！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们…”玲珑急声催促。
然而，李如玉的动作更快！
她并指如剑，对着沙发上那嗡嗡作响的手机，隔空，轻轻一点！
动作优雅，迅疾，带着一种处理“扰驾蚊蝇”的理所当然！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发丝的金色光线，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手机屏幕！
“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脆响！
手机屏幕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亮起的蓝光如同被掐灭的蜡烛，骤然熄灭！那恼人的“嗡嗡”震动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手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灵魂，变成了一块安静的、布满裂痕的黑色板砖，静静地躺在沙发缝里，冒着几缕微不可查的青烟。
世界清静了。
李如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尘埃。她转身，赤足踏出房门，宽大的卫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身影决绝地没入楼道的黑暗。
玲珑和鹿玖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那部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手机，又看了看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我刚买的遥遥领先啊…”鹿玖发出一声心碎的哀鸣，感觉比被归墟怪物舔一口还疼。
“闭嘴！快走！”玲珑一把将他推出门，“手机重要还是命重要？！”
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凌晨的寂静。黑色的越野车如同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碾过空旷的街道，朝着城市边缘、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群山，亡命飞驰！
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玲珑双手紧握方向盘，那条机械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油门踩到底，仪表盘指针疯狂右摆。她的脸色冷硬如铁，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
鹿玖裹着宽大的冲锋衣，下面光溜溜的腿和小鸭子浴巾在空调冷风中瑟瑟发抖。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皮蛋瘦肉粥的塑料袋——刚才冲出来时，鬼使神差地，他弯腰把地上那个没摔破的塑料粥碗捡了起来塞进了袋子里。此刻，那温热的触感和食物的香气，成了他在这趟死亡飞车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慰藉。
他偷偷瞄了一眼副驾。
李如玉闭着双眼，似乎再次进入了深沉的调息状态。苍白的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芒映照下，如同冰冷的玉石。她周身那股无形的威压内敛到了极致，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那宽大卫衣的袖口下，未受伤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微芒。
车子冲出城市，一头扎进盘山公路的黑暗。车窗外，险峻的山影如同巨兽的脊背，在夜色中飞速倒退。空气越来越冷，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气息和露水的清冷。
鹿玖的心随着山路的颠簸而狂跳。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塑料袋，里面那碗皮蛋瘦肉粥还带着余温。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封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陛…陛下？”鹿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试探，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将打开的粥碗往前递了递，“您…您吃点？还有…有点时间…垫垫肚子？” 他知道这举动可能很蠢，但在通往未知死域的最后一程，他莫名地觉得，让这位固执的祖宗吃点东西，或许…或许能多一分力气？
李如玉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映月。她没有看鹿玖，目光穿透了挡风玻璃，落在那条通往废弃天文台的、如同通往地狱入口的盘山公路上。那眼神，沉静得可怕。
她沉默了几秒。就在鹿玖以为又要收获一个冰冷的“蝼蚁”或者无视时——
一只纤细、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塑料粥碗和勺子。
鹿玖：“！！！”
玲珑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李如玉没有看他们。她只是低下头，用那把廉价的塑料勺子，舀起一勺温热的、混合着皮蛋、肉丝和米粒的粥。动作依旧带着天生的优雅，却少了几分之前的仪式感和审视。她将粥送入口中，安静地咀嚼，吞咽。
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以及…那极其细微的、塑料勺子刮过碗壁的声响。
鹿玖看着女帝陛下小口而安静地吃着那碗廉价的皮蛋瘦肉粥，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她微微鼓动的腮帮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复杂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他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塑料袋，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这趟通往“归墟”的死亡高速上，最后一点…属于人间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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