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冰冷的忙音，如同毒蛇吐信后的余音，在鹿玖的耳蜗里嗡嗡作响。他僵在原地，手机屏幕的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张嘲讽的蛛网。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黏腻冰冷，如同毒蛇爬过。
“天机玉璧”…“女帝陛下”…“钥匙不止一把”…“想活命”…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脆弱的小心脏。对方不仅知道玉璧，知道女帝的存在，还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这绝对不是巧合！是博物馆的尾巴？还是甜品店那群混混背后的人？或者…是更早之前就盯上他们的眼睛？
鹿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沙发上的李如玉。
女帝陛下已经吃完了那份双皮奶，正用纸巾（鹿玖贡献的）极其认真地擦拭着唇角。她似乎并未被电话内容惊扰，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鹿玖那张惨白如纸、写满了“我快吓尿了”的脸上。
“鹿爱卿，”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仿佛能直接看透他心底的惊涛骇浪，“何事惊惶？”
鹿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坦白，想一股脑把那个神秘电话的内容倒出来，想抱着女帝的大腿哭嚎“陛下救命啊他们要弄死我们”！但对方那句冰冷的“只准你一个人来”和隐含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敢说吗？万一惹恼了对方，直接撕票…哦不，撕了他怎么办？万一他们真有办法对付女帝呢？虽然祖宗武力值爆表，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而且…对方提到了“钥匙不止一把”，这似乎触动了女帝最核心的归途秘密…
电光火石间，鹿玖脑子里的小人疯狂打架，最终，一个极其冒险又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念头占了上风：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先稳住！自己去探探路，见机行事！大不了…大不了就高喊“陛下救我”！
“没…没什么！”鹿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巴巴的，“就…就一个推销电话！卖保险的！烦死了！老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呸！晦气！” 他一边说，一边故作轻松地把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塞回裤兜，还用力拍了拍，仿佛在拍掉晦气。
李如玉没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鹿玖，那双寒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清晰地映照出他强装镇定的窘迫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推销电话？印堂发黑？这种拙劣的谎言，在她这位执掌天下、洞悉人心的帝王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但她没有戳破。
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明的光。有审视，有疑虑，或许…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隐瞒的不悦？
“嗯。”她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节，算是回应。然后，她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又开始闭目养神，只是那挺直的脊背，比之前似乎绷得更紧了几分。
鹿玖看着女帝闭目养神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她信了没。他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自己绷不住露馅，赶紧找了个借口：“那个…陛下，我…我出去买点东西！家里…家里没盐了！对！没盐了！您…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抓起钥匙就蹿出了门，连防盗门都忘了关严实。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拢。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
沙发上，原本闭目养神的李如玉，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寒眸里，此刻再无半分倦意，只剩下冰封千里的锐利和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站起身，动作无声无息，如同暗夜的灵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门外，鹿玖那慌乱、急促、如同被鬼追的脚步声正沿着楼梯快速远去。
愚蠢。
李如玉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在她看来，鹿玖那点小心思和恐惧，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白纸，一览无余。那通电话，绝对与“天机玉璧”有关，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有关。这个胆小怕事的“近侍”，竟妄想独自去面对？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过…也好。
女帝陛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猎人的精光。既然对方设下了陷阱，点名要见鹿玖，那她倒要看看，这陷阱里藏着的是何方的魑魅魍魉！鹿玖这个“诱饵”，或许能钓出更大的鱼。
她不再犹豫，迅速回到房间，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鹿玖昨天买的另一套），将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戴上那顶“码农之光”的鸭舌帽和蓝色口罩。整个人瞬间褪去了方才的慵懒，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她没有走门。而是走到客厅那扇临街的窗户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楼下，鹿玖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刚刚冲出单元门，正站在路边焦急地挥手拦出租车。
李如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她身形微动，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轻盈地翻出窗外，脚尖在狭窄的窗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贴着楼房的外墙滑落，几个起落间，已稳稳落在楼下的阴影之中，动作迅捷流畅，没有惊动任何人。
鹿玖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个“活体追踪器”。他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像泥鳅一样钻进去，声音还在发抖：“师傅！去…去‘忘尘茶馆’！快！越快越好！”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这个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嘀咕了一句：“小伙子，火气挺旺啊？赶着去茶馆下火？” 一脚油门，车子汇入了傍晚的车流。
鹿玖坐在后座，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可怕的画面轮番上演：黑社会谈判、鸿门宴、杀人灭口、绑票勒索…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跟女帝坦白，也许祖宗一怒之下直接杀过去，还能把对方团灭？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像个赶赴刑场的烈士（怂版），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车子在一条相对僻静、颇具古韵的老街停下。“忘尘茶馆”的招牌在暮色中亮着昏黄的灯光，门面不大，木质的门窗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与周围的现代化建筑格格不入。
鹿玖付了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茶叶清香和淡淡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茶馆内部光线柔和，装饰古朴雅致，放着舒缓的古筝曲。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竹帘隔开的卡座里低声交谈，气氛宁静祥和。这与他想象中的黑社会接头地点…差距有点大。
“先生，请问几位？”一个穿着素色旗袍、气质温婉的服务员迎了上来。
“呃…我…我约了人，天字一号雅间。”鹿玖的声音还有点发虚。
服务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微笑道：“好的，先生请随我来。”
她引着鹿玖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茶馆最深处，一扇厚重的、雕刻着云纹的木质门前。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用古篆写着“天字壹号”。
“就是这里了，先生请进。”服务员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鹿玖站在门前，感觉那扇门重若千钧。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雅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一张宽大的根雕茶台占据了中心位置，茶香袅袅。茶台后，背对着门，坐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的男人。他正慢条斯理地洗着茶，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鹿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就是…龙哥背后的老大？看起来不像啊！倒像个文化人！
“鹿玖先生，请坐。”一个温和、带着磁性的男声响起，正是电话里那个冰冷机械音的本体。那男人缓缓转过身。
出乎鹿玖意料，对方并非凶神恶煞，反而生得颇为儒雅。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而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容，落在鹿玖眼里，怎么看都像狐狸在打量猎物。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鄙人姓秦，单名一个‘川’字。忝为‘龙渊’外事组副组长。鹿先生不必紧张，请坐，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龙渊！果然是那个神秘组织！鹿玖心里咯噔一下，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他强装镇定，在茶台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屁股只敢挨着半边。
秦川不疾不徐地给鹿玖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白玉杯中荡漾。“鹿先生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弯子了。”他放下茶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位…女帝陛下，在贵府住得可还习惯？”
鹿玖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泼出来。“秦…秦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女帝…”
“呵呵，”秦川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拙劣的表演，“鹿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博物馆里，女帝陛下惊鸿一瞥，身手不凡。甜品店里，更是以一敌众，废了我手下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龙哥’是我们外围的一个小头目，负责这条街的‘秩序’。”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鹿玖的脸彻底白了。对方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连甜品店的事都了如指掌！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鹿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很简单。”秦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们‘龙渊’，对那位女帝陛下…非常感兴趣。也对那块‘天机玉璧’…志在必得。”
他顿了顿，观察着鹿玖的反应，继续道：“我们知道陛下想要玉璧，而玉璧，是开启某个古老秘密的‘钥匙’之一。但钥匙，不止一把。另一把…在我们‘龙渊’手中。想要回家？陛下需要我们的合作。”
“合作？”鹿玖愣住了。
“对，合作。”秦川的笑容加深，“由你，鹿先生，作为中间人。说服陛下与我们见面，好好谈谈。我们可以提供她需要的一切资源，帮助她找到归途。当然，作为回报，我们也需要陛下…配合我们进行一些小小的研究，以及，共享她所知的那个‘世界’的信息。”
研究？共享信息？鹿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小白鼠、手术台、切片研究等可怕画面！这哪是合作？分明是拿女帝当实验品！
“这…这不可能！”鹿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陛下不会答应的！”
“是吗？”秦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鹿先生，别忘了你的处境。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或者你的家人朋友…悄无声息地消失。而那位女帝陛下，虽然强大，但在这个世界，她并非无敌。我们有专门对付‘特殊存在’的手段。”
他轻轻敲了敲茶台，发出沉闷的声响。“选择权在你。是当个识时务的中间人，换取平安富贵，还是…成为女帝陛下归途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他推过来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信封，“这里面，是第一次合作的定金，以及一个无法追踪的一次性联络器。想通了，随时联系我。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得不到陛下的答复…”
秦川没有说下去，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鹿玖看着那个黑色的信封，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恐惧、愤怒、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
“砰——！！！”
雅间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炸裂！木屑纷飞！
一道纤细却带着无匹气势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出现在门口！
鸭舌帽，蓝色口罩，深色运动服，马尾辫在破门的气流中微微扬起。
李如玉！
她站在那里，帽檐下的双眸如同燃烧的寒冰，瞬间锁定了茶台后脸色骤变的秦川！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刺骨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瞬间充斥了整个雅间！
“朕的臣子，何时轮到尔等蝼蚁来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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