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未如此缓慢，也从未如此迅速。
王宸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他的意识完全融入了“普罗米修斯”庞大的数据流中。他的眼前，不再是舰桥的景象，而是一个由无数线条和变量构成的、代表着水星地壳内部结构的三维宇宙。
李默驾驶着他那台名为“烛龙”的特制机甲，悬停在垂直通道的中心。机甲的胸口，正是那枚尚未完工的“太阳熔炉核心”的微缩原型。它将是释放引导能量的关键。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王宸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大脑在以超负荷的状态运转。他紧紧盯着模型中那个代表着“谐振点”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区域。
“……三，二，一！照射开始！”
一道柔和但充满力量的光束，从“烛龙”机甲的胸口射出，精准地照射在通道底部的岩层上。
“谐振开始形成！应力正在积聚！”“普罗米修斯”的报告声冰冷而稳定。
“频率偏高了0.02赫兹！”王宸几乎是凭借直觉，嘶吼了出来，“左下方三点钟方向，有隐藏的致密金属矿脉，它影响了能量传导！李默阁下，请立刻将机甲向右平移五十米，并将能量频率下调至17.28赫兹！”
在遥远的地心深处，那台黑色的机甲，不差毫厘地执行了他的指令。
代表着地壳应力的红色曲线，在即将突破临界值的那一刻，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
“7.5秒照射完成。能量引导结束。”
“可控地质冲击，正在生成……冲击等级判定：7.1级。应力释放成功。内部结构稳定性，恢复至百分之九十八。”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就在成功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毁灭性的太阳风暴，如期而至。
舰队的外部监控画面，变成了一片炫目的白光。所有人都看到，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如同愤怒的太阳神投下的长矛，狠狠地扎进了那个垂直通道之中。
但是，这一次，地壳结构，稳如泰山。
被提前“按摩”过的地层，像一块柔韧的海绵，吸收了绝大部分的冲击能量。虽然地下基地依然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但没有任何结构性的损伤。
当太阳风暴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整个舰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他们战胜了星球，也战胜了太阳。
然而，这场胜利，并非没有代价。
“报告……报告总指挥部。在地表进行撤离作业的第七十二‘工蜂’联队，未能及时进入安全区域……联队三百台‘工蜂’，及其操控员，共计三十名军官……确认全部在太阳风暴中……气化。”
一个悲伤的通讯，让所有人的欢呼，戛然而止。
王宸的心，猛地一沉。
他赢得了胜利，保全了整个计划，但他没能拯救所有人。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开拓。荣耀的背后，永远是用生命铺就的阶梯。
“普罗米修斯”的通报，很快就出现在了公共频道上。
“第七十二联队，三十名成员，为帝国事业英勇牺牲。其全部功勋，将以三倍额度，转入其家族账户。其姓名，将被刻入位于帝星的‘开拓者英灵殿’。荣耀属于牺牲者。”
冰冷的规则，处理着滚烫的死亡。没有过多的哀悼，因为在踏上这条路之前，每个人都已签下了生死状。
几天后，当基地初步恢复秩序时，王宸收到了一份他从未想过的命令。
——总指挥官，李默，要单独见他。
在“烛龙”号指挥舰那充满了极简主义风格的、空旷的舰桥上，王宸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神裔。
李默没有穿戴任何机甲或外骨骼，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制服，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眺望着窗外正在被无数工程机器人修复的水星地表。他的背影，并不像王宸想象中那样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但却透露出一种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的、令人窒??的压迫感。
“王宸。”李默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
“是，阁下。”王宸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知道‘普罗米修斯’为什么会犯错吗？”李默问道。
“报告阁下，我认为是……因为我的理论模型，基于的学科权重过低。”王宸谨慎地回答。
“是，也不是。”李默缓缓转过身。
王宸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无法用“英俊”或“丑陋”来形容的脸，它仿佛是由最精确的数学公式计算出来的，完美得不似真人。他的眼睛，是深邃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金色，如同两颗微缩的恒星。
“‘普罗米修斯’的数据库里，有你那套‘古地球物理学’的全部知识。它之所以给了低权重，是因为在它的模拟中，有超过一千种更先进的、成功率更高的工程方案，可以从一开始就规避掉‘层裂谐振’的风险。但我们，或者说，我父亲，选择了最高效、最节省资源，但同时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种。”
王宸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帝国的开拓，不是请客吃饭。”李默的金色眼眸，仿佛能看穿王宸的灵魂，“我们永远在用最小的成本，去博取最大的收益。而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风险，就需要用其他东西去填补。”
“比如……我们？”王宸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比如你们。”李默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似乎是一个微笑，“‘普罗米修斯’是完美的逻辑，而人类，是完美的变量。它负责计算出那百分之九十九的、通往胜利的最优路径。而你们，则负责在遇到那百分之一的、它无法预料的意外时，用你们的知识、你们的直觉、你们的勇气，甚至你们的牺牲，去填补那个缺口。”
“这次，你填补得很好。”
“王宸少尉，”李默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冰冷，“鉴于你在此次危机中的卓越表现，以及你所展现出的、超越AI逻辑的独特价值。经我批准，‘普罗米修斯’已将你的功勋点，提升至二十万点。”
二十万！
王宸的呼吸都停滞了。这个数字，足以让他在月球的二线城市，兑换一套永久产权的豪宅！他的父亲奋斗一生，也未曾奢望过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
“同时，我将组建一个‘地质结构风险预判’特别小组，由你担任组长，军衔提升为上尉，直接向我负责。你的任务，就是像一只啄木鸟，去找出‘普罗米修斯’这棵参天大树上，所有可能存在的蛀虫。”
王宸的大脑一片轰鸣，巨大的惊喜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他家族的命运，已经不再是向上爬升一个台阶那么简单了。
他一步登天。
他看着李默那双金色的眼睛，郑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再次行了一个军礼。
“遵命，总指挥官阁下！荣耀属于帝王，未来属于人类！”
在他身后，巨大的舷窗之外，水星地表的“太阳熔炉核心”安装工作，已经重新开始。更多的工程舰船，从母舰“金乌之巢”中驶出，奔赴这片刚刚经历过灾难，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战场。
王宸抬起头，看向那颗蔚蓝色的、遥远的故乡。他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精神上的。
他已经被这片地狱之火，淬炼成了新的人类。
一个属于寰宇集团、属于帝王、属于这个波澜壮阔的开拓纪元的，真正的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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