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跪在火盆旁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供桌祭台，另一只手往火盆里烧着纸钱，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处于灵魂状态的何雨柱愣住了，眼前的这一幕，竟与几十年前，他们的亲爹何大清跟着寡妇去保定拉帮套时，兄妹俩相处的情景如此相似。
只不过，那时候是身为哥哥的自己在一旁忙碌着干活，并且不断和妹妹说着安抚的话；那时候妹妹何雨水还小，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坐在床上或者厨房门口，小心翼翼的接受哥哥的陪伴。
可此刻，情况却颠倒了过来，是妹妹在操持着，而哥哥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飘在附近，看着、听着，却无法开口说话。
何雨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他们兄妹俩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当讲到小时候，懵懵懂懂的哥哥对自己照顾不周的那些事时，何雨水脸上挂着泪，却又带着笑意。
她的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对哥哥的真情实感，笑着说自己从小就没被哥哥照顾好，还打趣说自己是命大才能活下来，才能长这么大。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那泪中的笑容，满满的都是对过去时光的怀念。
小时候的事情毕竟太过久远，没说上两件，何雨水就把话题转到了长大后的日子。
何雨柱只能安静听着。听妹妹雨水的独白。
爸爸走了，聋老太太、贾家一大家子、一大爷、一大妈、二大妈、三大妈一家子等邻居对她各种挤兑挖苦。小小年纪的雨水，承载了太多的侮辱、指责和谩骂。
打小，她的日子就格外艰难。每次她鼓起勇气跟傻哥哥抱怨，哥哥却总是不信，还说她小孩子脾气，受不得半点委屈。
尤其是自从贾家娶了秦淮茹进门，她这个憨憨的哥哥就像被勾走了魂一样。一开始还是借走家里的余粮，没多久，就发展到诓走哥哥自己的口粮，再到后面，连雨水小丫头的口粮都被“借走”。再到最后，秦寡妇甚至鼓动哥哥去偷公家的粮食。
一桩桩一件件，何雨水哭诉着这些过往，泪水止不住地流。
终于，何雨水说到了那件最关键的事，那件导致兄妹俩真正翻脸，近二十年几乎没怎么交流，近乎彻底老死不相往来的往事。
这件事，还与何雨水的婆家有关系。
何雨水出嫁的时候，哥哥被秦淮茹迷得晕头转向，家里的好东西几乎都被搬到了贾家。
何雨水结婚时，他这个当哥哥的几乎没给置办什么像样的嫁妆。结婚那天，就连结婚用的喜被，都是何雨水自己准备的。
何雨柱这个哥哥，不过是临时找一大爷二大爷借了几张工业券和一些钱，买了两个暖瓶、一个搪瓷盆、两个水杯。
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些东西，顶多算是亲戚之间日常往来的伴手礼，根本不像是嫁妹妹该有的配置，倒更像是邻居搬家时的祝贺礼物。
何雨水骑着早些年何雨柱买的二手自行车，带着那几个暖瓶、搪瓷盆和自己做的喜被，狼狈地嫁到了婆家，自然免不了被婆家好一番奚落。
在那个世道，没有适当的彩礼和娘家的支撑，被势利眼的婆婆和大姑子各种贬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幸运的是，何雨水小夫妻之间感情还算好，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何雨水的丈夫是一名基层帽子叔叔，而她娘家大舅哥何雨柱却是附近家喻户晓的偷鸡贼、混不吝，还被人说是给寡妇拉帮套的傻骡子。
因为何雨柱替棒梗偷鸡顶包，何雨柱是偷鸡贼的事，被许大茂等人刻意传开，雨水丈夫在晋升的关键时期，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仕途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雨水丈夫又是个认死理的人，得知自己可能是因为妻子娘家大舅哥的名声狼藉，失去了自己升副科的机会，何雨水在婆家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好在她自己肚皮争气，早早地在婆家生了两个儿子，丈夫对她也还算疼爱，虽然婆婆和大姑子百般刁难，他们小两口的日子勉强还能维持。
眼看着丈夫的年纪越来越大，再得不到晋升机会，可能就彻底没希望了，婆家人也越来越着急。
通过好几层关系，他们偶然得知丈夫战友的战友的亲家，有个大伯哥是个实权人物，有机会帮丈夫一把。婆家人商量着，打算趁着公公六十大寿的时候，请这位贵客来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
考虑到自己亲哥厨艺还不错，两边老死不相往来也着实折磨自己，何雨水想着能让自己婆家和亲哥的关系能和睦些，便自告奋勇地夸赞哥哥手艺好，邀请哥哥来掌勺。
没想到，自己唯一的亲哥却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在妹妹婆家老人的大寿之日，他作为何雨水大舅哥，又是娘家唯一的来客，不应该被安排在厨房里给宾客做菜，觉得这是雨水婆家人看不起他。于是在做菜的时候，傻柱就在厨房里敲敲打打，弄得众人心里都不痛快。
等上桌后，又因为没能坐在主桌，何雨柱多喝了几杯酒，酒劲上头，看着两桌宾客都在恭维那位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傻柱心里越发不满。
借着众人纷纷向贵客敬酒的机会，傻柱故意装醉，拿捏不稳酒杯，撒湿了领导的半条裤腿。那位领导涵养好，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起身离开了。
洒酒的是儿媳妇的大舅哥，寿星老爷子有气也没法撒，脸色比锅底还难看，被众人扶回屋内休息。
傻柱却浑然不觉自己有错，还自在地继续添酒吃菜。婆家人看在何雨柱是何雨水亲哥哥，又刚做完一大桌子好菜的份上，忍着气愤，只当他是不小心撒了酒在贵客腿上。
婆家人看在何雨水面子上，在这寿星大喜的日子里，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等众宾客酒足饭饱后散去。
整个家宴也就剩下何雨水婆家人和何雨柱一人。
别人都走了，雨水婆家脸色可不怎么好。偏偏何雨柱又没有眼色，再三提起刚才敬酒不小心这件事，还和何雨水的丈夫发生了冲突。何雨柱根本不是帽子叔叔妹夫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帽子叔叔妹夫推到了墙边，妹夫也没想把他怎么样。
没想到，哥哥不肯吃亏，趁着何雨水抱住丈夫往外劝的时候，抄起酒瓶子就砸向了妹夫。
妹夫的血从头顶涌了出来，滴在了何雨水的脸上，那一刻，何雨水觉得天都是红的。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丈夫，在她怀里渐渐软倒下去的时候，何雨水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丈夫被送到医院缝针了一个多小时，人才醒了推过来。
丈夫身为帽子叔叔，酒后和亲属打架，还被打进了医院，术后需要半年时间恢复。
又刚刚得罪了关键领导，这几个情况综合起来，丈夫别说晋升了，连一线民警的身份都丢了，脱下了心爱的警服，被调到一个小单位做保卫科任一个副科长去了。
因为是酒后打架，医疗费用都得自己承担，亲哥哥何雨柱却说，要么抓他去枪毙，要么一分钱都没有。
这一连串的祸事，几乎压垮了何雨水，也摧毁了她的整个家庭。
曾经光荣的人民帽子叔叔好丈夫，大好前途就这样被自己亲哥毁于一旦。
何雨柱坐在妹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诉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妹妹的视角，重新回顾了二十年前，那场导致他们兄妹关系破裂的酒桌争斗。
何雨柱飘在半空中，好好捋了捋妹妹的思路。
第一，妹妹觉得两家越走越远，于是好心邀请手艺高超的哥哥来做主厨，本是出于好心，想让公公的寿宴办得更好，也让哥哥在婆家人面前露脸。
第二，因为有贵客在场，陪同的还有一些是公公平辈的客人，按照实际情况，没有把何雨柱这位在席间辈分并不高的亲戚安排到主桌，这也是合理的安排，毕竟开席的时候，哥哥还在后厨烧最后几个菜，主席空一个座位也不好看。
第三，客人都走了以后，自己哥哥却楞了吧唧和自己丈夫打了起来。自己丈夫毕竟退伍军人出身，还每天锻炼身手，雨水怕丈夫把愣子哥哥打坏，赶紧出手拦住自己的丈夫，不让他和哥哥继续冲突，是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保护哥哥和丈夫。结果哥哥却趁自己保住丈夫，把丈夫给开了瓢。
何雨水自认为这三件事，她都处理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错处。可偏偏碰到了何雨柱这个做事不着调的人。
你要是不愿意做饭，完全可以不来，我们家也能另请厨师，没你何雨柱这宴席也能照开。
酒桌上的座次安排，何雨柱当了这么多年厨子，不可能不懂规矩，可他却完全不考虑主家在办事的难处，也不考虑自己妹妹在婆家的处境。
我老公带着气也只是把你推搡到墙角，你却趁我拦着老公的时候，不管不顾地用酒瓶子砸向我老公的脑袋。
在何雨水的哭诉中，何雨柱终于明白妹妹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自己对妹妹和妹夫一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何雨柱想要伸手去摸摸妹妹的脑袋，揉揉她的头发，给她一些安慰，可刚一伸手，手却穿过了妹妹的头顶，根本触碰不到她。
何雨柱愣住了，这才想起，如今自己和妹妹已经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妹妹这些年所遭受的种种委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那该死的脾气和大男子主义作祟，一直好面子，不愿意主动去面对事实真相，才导致兄妹俩结下了近二十年的死仇，甚至直到自己死去，都没能得到妹妹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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