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取出温热的饼子，找来树枝，跟烤鱼似得架好。
又取来家中仅存的四个碗，将咸菜分装成一大一小两碗，小份的推到妹妹面前，大份的用另一个碗盖好，收进里屋。
黄芳闻到咸菜味儿，眼神大亮，猛咽口水，很是期待，却没有先吃。
黄斌收拾妥当，将烤软的饼子递给妹妹，自己也拿起一张，在大婶家的碗里擦了擦，里面还有残留的卤汁，也是咸的，不能浪费。
过两天洗好了再还吧，黄斌放下碗，如是想到。
黄芳很懂事的递过来一根咸菜，黄斌没有拒绝，就着饼子，吃的贼香。
一张饼子吃完，那根咸菜也同时吃完，他对自己的估算能力很满意。
每人两张饼子吃完，小份咸菜只浅浅少了一些，黄斌用最后一个破碗盖好，同样收回里屋。
回正堂时，水已经烧好，倒入茶杯，大冷天喝口热水，通体舒泰。
这套茶壶茶杯是黄家最值钱的物件了，同窗知他家境，以君子不可一日无茶为由，硬塞给他的。
想想家中四个碗，又盛菜、又吃饭、又喝水，的确不便，就没有推辞，后来他抄写了一份先生的讲义做为答谢，当然，纸笔墨都是对方的，他只负责抄写。
“阿哥，你是不是想抛下我。”
沉默一个多时辰的兄妹俩，终于由黄芳打破寂静。
“跟着我会很苦的。”
黄斌捧着茶杯的手顿住，良久才回话。
“我不怕苦。”
“可我怕你受苦。”
“阿哥，那个王公子真的那么好嘛？第一次见面你就想把我送给他。”
“不是送，是托付。”
“还不是一样，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不会的，王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今天第一次见他。”
“诗如其人。”
“哦？”
黄斌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其实非常聪慧，学习速度比自己还快，奈何是女儿身。
“王公子算是上月横空出世的，起因是大儒沈崇格老先生称他为诗仙转世。”
黄斌见黄芳双眼亮晶晶的看他，知道她非常感兴趣，这个小妹读书识字以来，最喜欢的便是诗词，于是将清夜吟，将进酒，元夕等等缓缓念出，期间半个咯噔没有，可想而知，已精研许久。
黄芳越听，眼睛越亮。
脑海中，先前见过的俊秀贵气少年郎身影愈发清晰。
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情，都带着潇洒不羁的风姿。
望向佟姨的眼神，又是如山如海般的深情。
“坊间传闻，王公子是今年四五月左右被佟姨收留的，当时极为窘迫，几乎饿死。自那以后，同福客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句日进斗金都算是小瞧他。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黄芳轻轻点头，他们家离同福客栈就一条街，点滴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何况娘亲在世时一直给客栈帮工，平时也经常提起，每次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在王公子名声大噪前，没人知道同福客栈的变化原由。直到他与沈老相遇，当场作诗三首，其中更有将进酒这等万古名篇，沈老当场以未名园相赠，感谢王公子帮他流芳万古。”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首青玉案元夕，是王公子帮客栈厨子李大嘴讨好妻子做的。”
黄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继续说着，每次想到此等绝世佳作的诞生因由，他就觉得有趣。
“是王公子说的？”
“不是，是李大嘴自己说的，当时这首名篇流传出来后，许多人找到他求证，都觉得一个厨子做出如此佳作不太可能。后来他实在熬不过，就说了实话。”
“王公子诗才已经到了信手拈来，均是名篇的程度了嘛。”
黄芳神色痴痴的喃喃自语。
“更好玩的是，李大嘴念诗给他未婚妻听的时候，沈老大人正好在场，这位听到后惊为天人，贸贸然上前结交，把这对鸳鸯直接吓跑了，追都追不上。为此，沈老大人觉得很抱歉。”
“阿哥，你说我有希望嘛？”
黄芳低着头，脸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三床被子太热了。
“怎么？现在不怪哥抛下你了？”
黄斌语气认真，但无法掩盖其中的调侃意味。
“哥~！”
“好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哥哥帮你选的人，绝对是良配。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人家要不要你。”
“我……我……”
黄芳想说自己不差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她除了一张脸，只剩下读写数算的本事能拿得出手，别说跟王公子比，比之佟姨也是万分不如的，可能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小了。
“王公子目前无妻，只有佟姨一个妾室，若是佟姨肯帮忙，你的机会很大。”
黄斌所知的消息，全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郭蓉蓉和慕容莲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断定佟湘玉是妾室，就不得不说古人的阶级伦理观念了。
佟湘玉大了王鹏整整10岁，又是个寡妇。
王鹏的经商能力和才学已是公认的，此等天才俊杰肯接纳佟湘玉，在世人看来是他知恩于心，感恩于行。
不然，佟湘玉是完全配不上王鹏的。
至于美貌，能做出清夜吟的人必然品性高洁，岂会因美色所误。
何况世间美貌女子不知凡几，可王鹏这等天才，如今只有一个，他若想要，有的是动了心思的豪门富户送上美妾。
谁也猜不到，王鹏这厮就是觊觎佟湘玉美色，报恩只是其次。
只能说，以古人之心度现代人之腹，从思想本质上就不一样。
“阿哥，你是说，我能成为王公子正妻？”
“不好说，王公子的大名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那些世家大族肯定有所动作。不过他不是嫌贫爱富之辈，你还是有希望的。”
黄斌其实并不看好自家妹妹，他是见识过大家族能力的，换他选，怕是也会选世家嫡女，这样说也只是安慰安慰罢了。
“真哒？”
黄芳语气略显激动。
黄斌不忍，试探着问道：“若是事不可为，让你做小妾，你愿意吗？”
“嗯……也行。”
黄芳已经被他哥描绘的完美公子形象洗脑了，羞涩沉吟半响，想着王公子对佟姨那么好，就算是当他小妾，也会很幸福吧。
“睡吧，明日要早起，等娘过了头七……初九吧，到时我带你去见他。”
“嗯。”
黄斌心里明白，他们兄妹俩没有任何倚靠，人家再怎么心善，也不可能拿终身大事开玩笑，故此才会直接带妹妹上门，表明态度，任凭安排。
若是他有让妹妹竞争正妻的意思，在这时代，第一个上门的应该是媒婆，还得是官媒。
黄斌睁着眼睛，看向娘亲的遗体，心中哀叹，小妹，不要怪哥哥，红颜祸水，祸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爹走了后，我和娘让你常年披头散发，锅灰擦脸，只为了保护你，王公子肯定是良配，凭他的能力也能护住你。
黄斌早就打探清楚，当年那批青皮是给青楼干活的，最喜欢干的就是网罗美貌女童，当初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黄芳。
大多数穷苦人家对女儿天生就不重视，他们的套路一用一个准。
谁曾想碰到了黄春林这种宁死护佑妻女的铁汉。
黄斌何其聪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自家老爹遭遇了什么。
正因如此，他不恨他爹欠下一屁股债，反而立誓为他报仇，更要守护好娘和小妹。
如今，娘下去跟爹团聚了，他做为兄长，一定要为小妹找个好归宿。
因为，他打算开启自己的复仇之旅。
黑暗中，两点烛火闪烁，黄斌眼中的凶狠仇恨也似烛火般闪耀。
次日，小草早早起床，惯例先为小主人慕秀秀打去热水。
平日里，小主人会在卯时二刻起床，今天却仍旧在睡。
小草不敢打扰，悄悄退出门外。
歪头想了想，这个时辰，主母应该也没醒，那是不是可以先玩会儿雪。
雪花飘飘洒洒，下到现在没停，只是小了许多。
地面、屋顶、草木，全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小草好奇的伸出手指插入雪层，尽数没入，估摸有二尺厚了。
抬手，再插，不一会儿，身前雪白多了许多窟窿眼。
冰冷的手感，丝毫不影响她的玩兴，干脆顶着小雪，开始兴致勃勃的堆雪人。
慕秀秀迷迷糊糊醒来，院中响起的沙沙声很奇特，以前从未听过，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推开条缝，一股寒气直扑面门，仅剩的睡意瞬间消失。
望出去一片白茫茫，小草正一个人滚雪球，已有人头那么大。
慕秀秀瞪大眼睛，小脸上挂起惊喜，匆匆洗把脸，穿上佟湘玉为她定做的白梅花纹锦缎裙，外披素绒绣荷袄，衣襟处镶以白狐软毛。
软毛轻触小脸，一头略带暗黄的长发随意垂落，衬得她乌眉肤白，更胜冬雪。
尤其配上那双纯白的眸子，竟有种妖异惑人的美感。
她迫不及待的蹦跳到小草旁边，一起堆雪人。
两个小丫头玩的高兴，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
院中动静吵醒了王鹏，他现在的耳力，能轻松听到屋外的轻微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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