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光站在最后一排，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神色悲伤，手里拿着一朵白玫瑰。
“你来干什么？”宋锦书的声音又脆又冷。
“送楚小姐最后一程。”
“你不配。”宋锦书别过脸，盯着远处被雪覆盖的松柏，“她不会想见你。”
周重光捏着花束的手指颤了下，花茎上的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
“书书，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宋锦书冷笑一声，“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对你说话？”
“请周大律师告诉我，我应该对一个禽兽的儿子怎样说话？”
“你今天既然来送楚小姐最后一程，以你周大律师的能力，你一定知道她因何而死。”
周重光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楚家对郭志勇下的追杀令，整个京州无人不知。
起初，他只是惊讶。
一个小小的包工头，为什么会让楚家兴师动众？
随着越查越深，郭志勇和父亲周正扬的关系被扒出来。
他们在二十年前就相识。
过去的多篇新闻报道素材中，郭志勇就是站在父亲身边的那个人。
父亲的很多慈善活动，孤儿院捐赠，都有郭志勇的影子。
他作为工作人员，对父亲大加赞扬和感谢。
而父亲，在新闻媒体的只言片语里，对他也满是欣赏和认可。
周重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宋锦书告诉他的孤儿院小红楼事件。
所有的线索都可以串起来，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楚娇娇的死和楚家的追杀令，一定与郭志勇有关。
一定与江明月在新闻媒体上的宣战和父亲当年的禽兽行为脱不了关系。
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楚家对外宣称独女楚娇娇因为意外去世，丧事一切从简。
在良心的压力和谴责下，周重光还是来了葬礼现场。
“书书。”周重光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带着近乎哀求的恳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宋锦书挑眉冷笑，“我不需要！”
“你享受的鲜花掌声、财富地位，全都是来自周家，来自你父亲。”
“作为律师，你明明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罪恶，你可有半分行动？”
“我有。”周重光刚开口，声音又低了下去，“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你有？”宋锦书不依不饶，“你说的行动，是指假惺惺来楚小姐葬礼上送一朵花吗？”
“她不需要，你也不配。她比你，光明磊落千万倍。”
“她不需要一个骨子里肮脏透顶、浑身沾满鲜血和罪恶的继承人，来玷污她的灵堂。”
周重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轻轻将那朵白玫瑰放在灵堂角落，深鞠一躬。
他转身离开了灵堂，外面的雪还在下，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宋锦书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试图掩盖的懦弱和逃避。
周重光驱车来到了温泉度假酒店工地。
风雪依旧，工地里一片死寂，现场已经停工，只留下了一些杂乱的痕迹。
他漫无目的地在工地里走着，这么多年工作经验带来的常识和直觉告诉他，犯罪嫌疑人在作案以后，通常都会再回到现场。
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辆挖掘机吸引住了。
那辆挖掘机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周重光皱了皱眉，慢慢走了过去。
越走近，那股诡异感就越强烈。
他绕到挖掘机侧面，目光落在高高扬起的挖斗上时。
他曾在不少工地现场取证，这似乎，与他平时印象里的挖掘机不太一样。
挖掘机不用的时候，挖斗通常都是朝下放在地面上。
这样可以保持机身的稳定，也能保护挖铲。
像这样挖斗朝上，高高举起，实在是太反常了。
周重光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伸手推了推驾驶室的门，没想到门竟然虚掩着，轻轻一拉就开了。
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落了层薄雪，显然很久没人来过。
周重光弯腰钻进驾驶室，目光扫过面板上的按钮。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突然闪现：难道挖斗里有东西？
他毫不犹豫按下“下放”键，挖斗缓缓向下倾斜。
“扑通”一声，一团沉重的物体从挖斗里坠落到雪地上，溅起的泥水混着碎冰碴四散飞溅。
周重光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推开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看清了那团物体的模样——
湿润的泥土像层黏腻的外壳，紧紧包裹着一具蜷缩的尸体。
周重光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用脚轻轻拨开表层的泥土，一张冻得青紫的脸暴露在风雪中，正是楚家苦苦寻找的郭志勇！
他在很多与父亲合影的照片上都见过这个人。
郭志勇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像是要喊出什么。
脖颈处的伤口被湿润的泥土覆盖，与周围的黑泥融为一体。
难怪以楚家的财力和实力，这么久也没找到郭志勇。
因为他早就被杀害，弃尸于此。
周重光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拨通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我在温泉度假酒店工地发现了一具男尸.........”
他报出具体地址，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现场的情况。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我们马上就到”的回应，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蹲坐在雪地上。
风雪越来越急，他望着郭志勇被泥土包裹的尸体，又看了看那台沉默矗立的挖掘机，一股彻骨的寒意包裹了全身。
如果说是郭志勇杀了楚娇娇，又会是谁杀了郭志勇，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周重光刚要离开，被郭志勇早已僵硬的胳膊绊了一下。
一枚袖扣从郭志勇蜷曲的手掌里漏下来。
是福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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