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火星飞溅，却驱不散那自林间深处弥漫而来的、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寒意。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壮汉。
他肩扛一柄锈迹斑斑的鬼头大刀，气血浑厚。
最骇人的是他那只瞎眼，眼眶里空无一物，盘踞着一条蜈蚣状的狰狞伤疤，随着他咧嘴的动作，那伤疤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手里，提着一盏极不协调的红纸灯笼。
灯笼里没有烛火，而是一只惨白浮肿的人手。
此刻，那手掌的一根食指，僵硬地穿透纸面，死死指着篝火旁的燕秀才。
独眼壮汉咧开焦黄的牙床，发出夜枭般刮着耳膜的笑声。
“嘿嘿嘿……燕秀才，你不是挺能跑吗？怎么停下了？”
“仙师瞧得上你，要拿你炼一炉‘肉丹’，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等仙师事成，我等也能分得一勺丹汤，延寿百年！你竟敢带着这小贱人跑路，断我等前程，真是不知死活！”
燕秀才脸色煞白，猛地将妹妹护在身后，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那五人，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一群给畜生当狗的东西！”
“呸！”独眼壮汉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狞笑着，一字一顿道：“哥几个今晚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骨头寸断，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他身后四名大汉齐齐发出一声兽吼，各自从腰间扯下一个黑布袋，猛地朝地上一贯！
呜——！
刺骨的阴风骤然卷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腐之气，吹得篝火剧烈摇曳。
四团黑气从布袋中炸开，黑气中探出森然利爪，撕裂了布袋，随即凝聚成四只形态扭曲、浑身流淌着黑液的“祟鬼”！
那些鬼物五官模糊，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生人的阳气，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嚎，搅得人心神不宁。
“上！给老子撕了他！”
知道今日绝无幸免，燕秀才眼中闪过一抹决绝，长剑悍然出鞘！
剑鸣清越，如龙吟九天！他竟是主动迎向那四只祟鬼！
“哥！”云婉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
角落里，李小纯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长青，见他稳坐如山，他便也按捺住性子，准备继续看戏。
陆长青神色淡然，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激斗的燕秀才身上，而是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个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的“妹妹”身上。
场中，燕秀才剑术精妙，清冷的剑光织成一张大网，一时间竟与那四只祟鬼斗得不分上下。
剑气与鬼气碰撞，不断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恶臭。
剑光过处，黑气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却又在鬼物的嘶嚎中迅速愈合。
燕秀才终究是凡人之躯，体力在飞速消耗，呼吸也变得粗重如牛，一时僵持住了。
就在他一剑荡开左侧祟鬼，身形微顿之际。
一道黑影，鬼魅般从他身后扑来！
噗嗤！
冰冷的铁器穿透血肉，后背的剧痛，让他浑身猛地一颤。
他用尽全身力气，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难以置信地回头。
偷袭他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一路拼死保护的妹妹，云婉儿！
“婉儿……你……”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困惑与被撕裂的痛苦。
“哥？”
“云婉儿”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柔弱与惊恐。
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怨毒与冰冷。
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再无半分温软。
“蠢货，谁是你妹妹？”
她得意地狞笑着，那笑容让她五官扭曲：“要不是尊主有先见之明，命我早早占据了这凡人女子的肉身，还真叫你这身具纯阳剑骨的‘肉丹’给跑了！”
说罢，她嫌恶地瞥了一眼那五个壮汉，尖声骂道：“一群废物！给你们留了那么多线索，怎么现在才追来！”
“要是耽误了尊主的炼丹，有你们好受的，还不赶紧给我拿下！”
五个大汉也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谄媚的笑容。
解决了燕秀才，那“女鬼”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角落里。
那里，有两个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道士。
她感受不到两人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只当是两个误入此地的普通野道士。
但看他们气血平稳，气质不凡，似乎也是炼制长生丹的绝佳材料。
一抹贪婪自她眼中闪过。
女鬼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对着那五个大汉下令。
“把这两个看戏的野道士也抓了。”
“正好，尊主的长生丹，还缺两味药引。”
一名大汉狞笑着走向陆长青和李小纯，口中不干不净地骂道：“算你们两个倒霉……”
话还没说完。
李小纯精神一振，感觉终于轮到自己表现了，正要掏出宝贝扇子在陆长青面前露一手。
“聒噪。”
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是陆长青。
他甚至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地，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瞥了那个走来的大汉一眼。
就这一眼。
“噗。”
一声轻响。
那个狞笑着的大汉，连同他身后的四名同伴，以及那四只凶戾的祟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过。
没有爆炸，没有血光。
他们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霜，悄无声息地……化了。
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飞灰，被夜风一吹，便散得干干净净。
李小纯刚见陆长青突然出手，默默收回了刚伸出去的手。
而重伤的燕秀才，也忘记了背后的剧痛，见到这一幕满眼都是极致的骇然，又有几分激动。
那附身在“云婉儿”身上的女鬼，脸上的怨毒和贪婪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见了九幽神魔般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浑身筛糠般抖动着，色厉荏荏地连声尖叫：
“混蛋！你可知得罪了谁？”
“王玄上师的人你也敢杀？！”
“野道士，你死定了！”
以前她仗着王仙师的威名，在凡间也是横行无忌。
可这次，所谓王玄上师的威名已经不管用了。
陆长青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区区伥鬼，也敢这么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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