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芳又拿出新买的玩具，机枪，摩托，遥控赛车，电动娃娃，声光陀螺……应有尽有，铺了满满一床。
对正在抽烟的江庆中说：“别抽了，呛着孩子！你陪孩子玩儿，我们娘俩去做饭！”
江庆中掐了烟，认真陪赵来弟玩了起来。
走进厨房，厨房里冷得像冰窟，还不如寒风肆虐院子里暖和。
郁江离问：“这屋的暖气你怎么没烧？”
“孩子又不在这边吃饭！没事，一干活就暖和了！”
郁芳说着，费劲地卷起棉袄袖子，掀开一个塑料盆：“看，这是我调的馅。你去和面。”她指了指灶台下面的储物空间，那里裸着两个瓦盆：“就用上面那个。”
郁江离拧眉看她，“我就不会和面啊！再说，我买了羊肉和鲜菜，直接涮锅不好吗？”
“好！那些以后再说，这次你必须和面。”
郁江离更不懂了：“为什么？”
“为什么？你都结婚了，难不成一睁眼就坐那等着吃？人家婆婆天天伺候你？你不会和面不会调馅，金福想吃顿饺子都吃不上，以后你们怎么过？快点！和面去！”
郁江离无奈拿起瓦盆，舀了面粉，又兑了温水在水瓢里，一点点往里倒，很快一团软硬适中的面就光光滑滑地出现在盆里。
郁芳惊喜地看着她：“哎？你不是不会吗？这不有模有样的！”
郁江离不知该怎么说。
自记事起，只要家里包饺子她就得帮忙擀皮，擀不好就要挨骂。后来上了大学，郁芳又要她学包饺子。
可以说，只要她在家里，她就一定是厨房里除了郁芳之外的第一劳动力。
就算没亲自上手，看也看会了。
只是这些年，除了寒暑假，一直生活在宿舍，没必要也没条件去做这些。
郁芳却像赌石开出了帝王绿一般，一双眼睛冒着五彩斑斓的光。
和郁江离一起包饺子时，又向郁江离传授了蒸馒头要怎样和面，蒸包子要怎样和面的技巧。这些可都是她结婚后这些年积累的宝贵经验，轻易不向外人透露。
想起女儿今后必定成为贤妻良母，生活一帆风顺，郁芳比看到金山银山还要高兴。
但吃饭时，她这个幻想被小小地打击了一下。
她给赵来弟夹了十几个饺子，说：“来尝尝，姥姥给包的饺子！”
郁芳心想，这孩子的生母真是狠心，为了外面的男人不要自己孩子，孩子没有妈妈，自然也没有姥姥，多可怜啊！她一定要当一个合格的姥姥，把赵来弟缺失的那一点亲情填补完整。
赵来弟眨着单眼皮看她：“你不是我姥姥。”
“啊？”郁芳尴尬地笑笑，“没事，你不想叫也没关系。”
赵来弟把筷子一头对准郁江离：“奶奶让我管她叫妈妈，她不让。”
这话是赵母在前一天晚上偷偷教她的，赵母说：“只要你这样说，以后你就有妈妈了。”
同龄的孩子都有妈妈，赵来弟没有，因此经常遭到小伙伴的嘲笑，性格变得内向阴郁。但她从门缝里看到郁江离拿着床刷，一个人教训全家的场面，仿佛看了一部热血又搞笑的动画片，一缕冒冒失失的阳光不经意间照进了阴暗发霉的墙缝。
她对郁江离谈不上喜欢，但从心底希望，郁江离能永远留在这个家里。
郁江离明知道郁芳和江庆中都在用审问，甚至是判决的眼光看自己，夹起一个饺子，不动声色地蘸了蘸醋，填进嘴里。
郁芳的目光刀子一般落在郁江离的脸上，语气却很温柔，对赵来弟说：“那她让你叫她什么？”
“阿姨。”
“那她让你叫我什么？”
“我不知道，她没说。”
郁江离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说：“叫她老阿姨。”
赵来弟嘿嘿笑了一声，眼里晃着占了便宜的光，冲郁芳喊道：“老阿姨。”
郁芳脸色沉顿。
郁江离摸了摸赵来弟的头：“乖，吃饭。”
赵来弟觉得那双手很温暖，她多希望那双手能在自己头顶多摩挲几个来回。
江庆中没说什么，呷了一口酒。没有谁想鸡飞狗跳地过日子，他也一样。
不论怎么说，郁江离结了婚，回了门，如今带着孩子回娘家，虽然有些瑕疵，但外人不会知道，表面上依旧是风光。他如今在村里也能挺直了腰杆走路，不用再被人揶揄，女儿是被老男人玩过的破鞋了。
吃过饭，郁江离收拾餐桌时，郁芳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当了人家的后妈，凭什么不让人家喊你一声妈妈？人家孩子都愿意了，你为什么不愿意？”
郁江离没有回答。
她不愿意，是因为新婚夜经历了那样一场之后，她就没打算在这个家长久地待下去。
既然不能真正成为孩子的母亲，为什么要给孩子希望？
她太了解太了解，一个孩子对妈妈的渴望了。
她不能让幼小的赵来弟再经历一次失去妈妈的痛苦。
更不希望年幼的赵来弟，成为第二个顾霜辰。
“孩子那么小，好不容易盼来了妈妈，你还让人家喊你阿姨，你这心也太狠了，和她那没人性的亲娘有一拼。”郁芳说着，眼眶就热了，又酸又涨，于是抬手在眼角抹了抹。
“你和江荀都有妈妈，不能体会没有妈妈的痛苦。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可不是说说的。哪怕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得对人家好！可不能亏待人家。”
怀着对赵来弟的无限同情，郁芳将“母女”二人送上了车。
孙秀华出门倒垃圾，正好看到这一幕。
汽车渐渐走远，孙秀华走到郁芳跟前，笑着说道：“哟，这是谁回来了？”
“小离，带着孩子来了。这不，才把她们娘俩送上车！”
“她自己带孩子回来？看来处的不错！”
郁芳觉得脸上有光，越说越自豪起来：“这娘俩有说有笑的，你算不知道，饭桌上还合起伙来打趣我！真是……”
“那可太好了！”孙秀华羡慕得两眼放光，假光。
郁江离如今的状况，和她那卷钱跑路逍遥自在的女儿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她做梦都能笑出声。
但一想到儿子还欠着巨额赌债，她这心里又不踏实。
上次怂恿老太太去郁怀民家里闹，本指望着能多少得一点赔偿。没想到，一向把郁芳摁在地上碾压的王跟弟竟然被郁芳母亲三两句就打发了，不仅打发了，还气到住院。
自那之后，任凭她说破嘴皮子，王跟弟都坚定拒绝向郁怀民索赔。
既然郁怀民夫妇是铁桶一般，那唯一能拿出钱的就是郁江离了。
于是她又去了老太太院里。
自从病后出院，郁芳想把她接到自己院子里，方便照顾。
但王跟弟坚决不去，指着郁芳，冲江庆中说：“要么你和她离婚，要么我自己住，反正我不能看见她，一看见她我这心啊……就慌，就哆嗦……”
江庆中考虑之后，觉得母亲住哪里差别不大，反正离得不远，走路都用不了十分钟，他有空就去转一圈，差不了事。
孙秀华给老太太准备了晚饭，热乎乎得拎过去，到那儿正好不烫嘴。
得知郁江离的继女叫“来弟”，王跟弟心想，那郁江离要是怀了，肯定是男孩儿。只可惜不能姓江，她捶胸顿足，吃饭都没了滋味。
“您怕什么？不是还有江枫这个孙子吗？只是现在，您孙子遇到点难处，他的朋友先前叫他一起做公司，他没钱，就没做。现在啊，他的朋友都发达了，一个个开着小轿车，住着小洋楼，老婆孩子都有了。如今，人家又叫他一起投资，可他还是没钱……”
“怎么没钱？临溪那边不是送来一辆车吗？”
“唉！那车太值钱了！没有小离按手印，卖不出去。”
“那就让她按。一个女娃子要什么车？多好的东西带过去，也得跟了别人姓！”
王跟弟食之无味，对孙秀华说：“你去告诉郁芳，只要她能让小离按下手印，我就原谅她，她还是我江家的媳妇儿！”
郁江离刚下车，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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