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丁晚梨眸中笑意绽放。二人略带羞意，瞧着对方，心中皆是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寒风渐起，顾青再是依依不舍，也得离去。
“好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还能托人传信，何必如此？”丁晚梨故作松快，她今日值夜，同一道值夜的女史说好了，无需顾着时辰，可顾青却是多留不得。她望向宫道远处，催顾青赶紧出宫。
顾青会意，他忍下心头不舍，只是颔首：“多保重。”
两个月后。
顾青一行到了泸州地界，伍景辉早早得了信报，亲自在城外候着。
“有劳伍大人亲自相迎。”顾青下了马车，泸州自是不如东京城天寒，但也好不到哪去。他见伍景辉不自觉在跺脚，心知必是候了一会，不禁生出几许愧疚。
“无妨，顾奉御第一次回乡，本官自得好生招待。”伍景辉看了眼日头，今日还早，他索性径直开口，“顾奉御，你看是否需要歇息一晚，还是用过膳后，直接回古蔺县？”
顾青微瞪着眼，这才发觉伍景辉身后的马车，亦是装了不少行李。
“顾奉御无需担忧，本官这头诸事早已张罗好。还有五日便是除夕，泸州城去古蔺县，走大路约摸两百余里，要个三日左右。本官想着，早些回去亲自打点，你也好在古蔺县过个安稳年。”
“如此甚好！那我也不推脱。再说……”顾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人直接唤我顾青便是。如今奉御也只是个虚职，我倒是有些不舒坦。”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叔侄相称？”伍景辉认真打量着顾青，短短几月不见，怎的瞧着更像叶弘文了。
二人心照不宣，便如此说定。
一路奔波，进了古蔺县地界，顾青心中这口气才算彻底松了下来。
这便是阿爹自幼长大的地方。
古蔺县地处泸州略偏之处，眼前的土城墙许是近几年修整过，瞧着不算破落。
“县衙在城里居中之处，走，我先带你去我家安顿下来，再带你去……”伍景辉一时口快，险些说漏嘴，“再带你去我幼时玩伴家。他家宅院荒废多年，一直是我派人打理，此番你虽要常驻于二郎镇酿酒，古蔺县没个落脚之处也不行。”
顾青心生感激，不住颔首。
县里街路狭窄，二人索性下了马车，缓步前行。
“我这位幼时玩伴，同我一样，都是二郎镇人，幼时咱们经常一道上山。后来为着念书，两家约好，搬到了县里来。方便是方便不少，只是去山上溶洞就得费些时日了。此处去二郎镇便得大半日，出了二郎镇，往南边去，能见着唤作郎泉的山泉水，再往东北方向折上山，便是那气候殊异的溶洞，唤作天宝洞。”伍景辉遥望远处深山，不住感叹。
顾青见伍景辉于上山的路线甚是熟稔，不禁好奇。
“信上有言，这几年我一直在琢磨那天宝洞于藏酒的功效，加之此地用山泉水酿酒有些年头了，我自得常来督查一番。”
顾青缓缓点头，如此一来，想必酿酒一事，没什么阻碍。
在伍宅安顿好，趁着天色未暗，顾青跟着伍景辉去了叶家旧宅。
同顾青在京城赁的小院一样，此处也是一进小院。虽十多年没有人住，但打进院门起，连蛛网也不曾瞧见，顾青感激地看向伍景辉。
伍景辉摆了摆手：“我们伍家同这叶家，打上一辈就交好，看顾宅院，等他们的后人归来，实属小事一桩。我那玩伴是回不来了，但贤侄能在此落脚，想来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话说回来，贤侄……此番尚酝局旧案重审，我才得知，我这叶家旧友，当年竟是遭此大冤。好在如今真相大白。你入尚酝局晚，想必是不曾见过他。”伍景辉见顾青盯着院外牌匾上的叶字，双目红润，这才敢完全确定。
此言一出，顾青心中亦是一片翻涌。只是周遭还有仆从，顾青不住颔首：“但晚辈久闻叶弘文叶典御大名。想来……叶典御不仅酿艺高超，还有您如此旧友，多年不弃，实是幸事。”
眼见顾青快要控制不住，伍景辉长吁一声：“不如贤侄自己挑个厢房，我就带人先回去。贤侄记得待会来家里用晚膳。”
不待顾青多言，伍景辉示意仆从们赶紧离开，他亦快步跟上。
一时间，热闹的小院只剩顾青一人。他缓缓阖上院门，仔细打量起院中的一草一木来。
这就是阿爹生活过的地方。
顾青再也忍不住，几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阿爹得以昭雪时，他不曾如此。官家恩准他归乡时，他亦不曾如此。如今回到阿爹旧所，这么多年，他心中的委屈，惊惧，愤懑，还有骄傲，自豪，无数心绪，终于不用再躲闪，可以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天色渐暗，顾青缓缓关上门，一步三回头，似是舍不得离去。路过的孩童见着这个陌生人，满眼好奇。
京城这头，崔家当年的外室小院附近，也来了个甚是奇怪之人。
这人年纪轻轻，瞧着身形挺拔，还像个练家子，却有半个头都覆在纱布之下，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却不在家中将养，跑来巷口的茶摊，一坐就是一整日。
眼看日头落下，终于有一位戴着面纱的美艳女子来寻他。
“都过去了。”如烟娘子坐在他身边，缓缓开口。
“都过去了。”改了面貌的崔景湛盯着巷口，幼时种种涌向心头。院中的大树，花草，旧仆，秋千上面目呆滞的娘亲，总是大笑的阿爹……一切好似过眼云烟。
转眼就是除夕，顾青同伍景辉的家人一道，崔景湛同如烟娘子在她新开的脚店酒楼里，还有丁晚梨同阿爹阿娘，大伙都过了个热闹年。
两年半后，如烟娘子的脚店生意，甚是红火，只是比起东京城里的几家正店大酒楼，还是差上些许。
这日，崔景湛收到信件，嘴角勾起：“要不要去古蔺县看看，那里新酿的酱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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