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叶空青一方面恼恨这次没能弄死叶零榆这个绊脚石，一方面又庆幸她没有真被毒死……这样一来，一个翠芝就足以顶罪了。
这时，叶泽远看着忙里忙外的两位嬷嬷，心里也反应过来这一点，心头的巨石渐渐落下。
只要叶零榆今天没被毒死，将军府就能安然无恙。
他冷冷看向远处被羁押在地的翠芝，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
到时候，只要除掉这个活口……
就在这时——
落葵院的大门忽然被人粗暴地踹开，大理寺的官兵鱼贯而入，齐刷刷的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那阵仗……
比两位嬷嬷刚刚带着侍卫回来的架势，还要大得多！
叶空青还跪在地上卖惨，见状眼皮微微一跳：该不会又是叶零榆耍什么幺蛾子吧？
钱副将立刻带着人护在众人身前，满脸戒备。
“怎么回事？”叶泽远拨开人群，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大理寺的领头人，心头咯噔一声：“大理寺少卿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吹过定远侯府沉寂的回廊院落。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重之中，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只待一声断响。
荣安堂内室，炭火烧得极旺，暖融如春，却驱不散弥漫其间的冰冷死寂。
叶鸿端坐于主位之上，这位常年隐居松涛院、鲜少过问府中庶务的老太爷，此刻面色平静，唯有那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蕴藉着雷霆到来前的可怕寂静。他的指尖在紫檀木桌案上缓慢地叩击着，那细微的、规律的声响，却像重锤般敲在洛氏和安姑姑的心脏上。
洛氏再不复往日宝相庄严的笃定。她斜倚在旁边的锦榻上，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颤，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心绪的不宁。额角的旧伤处似乎在隐隐作痛，让她紧蹙着眉头。叶泽远脸色黑沉，坐在下首，目光复杂地在叶鸿与洛氏之间逡巡。
叶零榆被柳氏和春晓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进来。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面色是刻意维持的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脚步虚浮，气息微弱，仿佛一缕细弱的风就能将她吹倒。她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祖父……”她艰难地开口，声音细弱游丝，带着浓重的病气，挣扎着想要福身行礼，身体却晃了一下。
叶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而深沉，带着审视。“扶她坐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氏连忙扶着叶零榆在稍远一些的软椅上坐下。安姑姑站在洛氏身后，看着进来的叶零榆，眼底深处是极力压制的惊惶和一种扭曲的怨毒。病秧子！怎么还没死？！
“父亲，”叶泽远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把大家都叫来，可是为了零榆的病情？李大夫已经开了药，只是需些时日……”他试图为母亲遮掩过去。
叶鸿的眼皮都没抬，那缓慢叩击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下。“老李的医术，治风寒或许尚可，解毒——却是门外汉。”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洛氏和安姑姑最后一丝侥幸。
“解毒？”叶泽远猛地抬头，看向叶零榆，“零榆……是中了毒？不是风寒？”他并非傻子，府内近来的暗流涌动并非毫无察觉。
洛氏捻佛珠的手猛地一收，指尖掐进了掌心。安姑姑的头垂得更低了，背脊僵硬。
叶零榆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春晓急忙替她拍背，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也许是过于“慌乱”，荷包不慎掉落在地，盖子松开，几样东西滚了出来：
——一个白瓷小碟，碟底残留着深褐色的干涸药汁。
——一小块颜色深褐、质地奇特（似是药物风干后的残渣）。
——还有几点深褐色、散碎的粉末。
“小姐……小姐的药！”春晓惊呼一声，慌忙去捡。
洛氏身后的安姑姑瞳孔骤缩！那碟子，那碎渣粉末……是“梦南柯”的味道！那个小白瓷碟，眼熟得让她心胆俱裂！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慢着。”叶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安姑姑耳中，如同索命梵音。“陈林。”他沉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侍立在门口的老仆陈林立刻上前两步，躬身：“老太爷。”
叶鸿的目光掠过地上那些散落的“罪证”，最后落在浑身微不可查开始发抖的安姑姑身上：“把这些东西，呈给安姑姑看看。她掌管府中库房多年，各类药材，想必最是熟识。”
“是！”陈林应声，步伐沉稳地走到春晓身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平稳姿态，一一将散落在地的小碟、药渣碎片、散碎粉末捡起，然后托在掌心，一步一步走到安姑姑面前停下。
那脚步，像踩在安姑姑的心尖上。
“安氏，”陈林的声音平直无波，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老太爷问你，此物，你可认得？”他将托盘往前递了递。
那带着微弱甜腥气息的药渣和粉末，那无比眼熟的白瓷小碟，近在咫尺，如同地狱发出的召唤。荣安堂内室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集中在安姑姑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安姑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感觉嗓子眼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视线有些模糊眩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冷彻骨髓。她想否认，想尖叫，想将那可怕的、能将她打入地狱的指证打翻在地！
她下意识地望向洛氏，寻求主心骨最后的依靠。然而，洛氏却闭紧了双眼，捻佛珠的速度更快，似乎想要隔绝眼前的一切。那闭眼的姿态，是回避，更是一种无言的放弃和切割！
“我……我……”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安姑姑，让她喉咙发紧，舌头如同打了结，声音嘶哑破碎，“奴婢……不……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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