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冷的下午，林雅正在陈家厨房炖汤，突然感到一阵剧烈腹痛。她扶着灶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小雅？怎么了？\"陈母拄着拐杖进来，见状大惊失色。
\"没事...可能站太久了...\"林雅勉强笑笑，却疼得直不起腰。
陈母立刻喊来邻居帮忙，七手八脚地把林雅送到了厂医院。诊断结果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先兆流产，需要绝对卧床休息一周。
\"早就跟你说别逞强！\"陈母坐在病床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工作工作，哪有孩子重要！\"
林雅苍白着脸，没有反驳。这次的惊吓让她意识到，无论她多么要强，身体的变化都是无法忽视的。当护士给她打保胎针时，那种尖锐的疼痛终于击穿了她的心理防线——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
志远闻讯赶来时，林雅已经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眼中满是自责。
\"医生说再晚点来就危险了。\"陈母压低声音，\"志远，你得劝劝她。工作可以再有，孩子没了就真没了！\"
志远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林雅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志远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份文件。她轻轻动了动，对方立刻惊醒。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志远紧张地问。
\"好多了。\"林雅试图坐起来，却被志远按住。
\"别动，医生说你要绝对静养。\"他倒了杯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厂里...怎么样？\"林雅犹豫地问。
志远叹了口气：\"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他犹豫了一下，\"小雅，我有个想法...\"
\"嗯？\"
\"我想申请调去广州分厂。\"志远直视她的眼睛，\"那边缺个技术副厂长，工资比现在高三分之一。这样你就能安心休养，不用那么拼命工作了。\"
林雅瞪大眼睛：\"你要...为我放弃这里的事业？\"
\"不是放弃，是调整。\"志远握紧她的手，\"我想通了，既然这个社会暂时无法接受一个怀孕还拼命工作的女性，那作为丈夫，我应该为你创造更宽松的环境。\"
这番话让林雅心头一震。
\"不行，\"她最终摇头，\"你的根基在这里，去广州要从头开始。况且...\"她摸了摸腹部，\"孩子出生后需要爷爷奶奶帮忙。\"
\"那你说怎么办？\"志远难得地提高了声音，\"继续这样两头奔波，直到把孩子累掉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林雅心里。她别过脸，泪水再次涌出。是啊，她还能怎么办？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育儿支持几乎为零的年代，一个职业女性想要兼顾工作与家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给我点时间想想...\"她最终轻声说。
卧床休息的一周里，林雅有了大量时间思考。她翻阅着从家里带来的书籍和笔记——那些曾经激励她追求梦想的文字，如今读来却有种隔世之感。
最触动她的是一本旧杂志上刊登的《女职工劳动保护规定》，上面明确写着\"不得在女职工怀孕期、产期、哺乳期降低其基本工资，或者解除劳动合同\"。但现实中，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女性，因为怀孕而被迫边缘化，甚至退出职场？
周末，林父拄着拐杖来看她，带来了一个牛皮纸包裹。
\"你小时候的作文本，\"他笑着说，\"收拾柜子时找到的。\"
林雅好奇地翻开泛黄的纸页。十岁的她在一篇《我的理想》中写道：\"我长大以后要当个工程师，造出世界上最棒的机器...\"字迹稚嫩却坚定。
\"记得吗？你小学毕业那年，班主任说女孩子学不好数理化，劝你考师范。\"林父回忆道，\"你回家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却更用功了。\"
林雅轻轻抚摸纸页，那个不服输的小女孩仿佛就在眼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路走来，其实一直在与时代的偏见抗争——从\"女生学不好理科\"到\"女人该以家庭为重\"，这些无形的枷锁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个形式。
\"爸，\"她突然问，\"如果您是我，会怎么做？\"
林父沉思良久：\"我不是你，小雅。我们那代人没得选，只能随波逐流。但你们不一样...\"他指了指窗外，\"时代在变，虽然慢，但确实在变。关键是，你想做那个被潮流推着走的人，还是引领潮流的人？\"
出院前一天，郑书记亲自来探望，还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林啊，部里刚下了新文件，要选拔一批年轻干部去党校学习。\"他推了推老花镜，\"我本来推荐了你，但考虑到你的情况...\"
\"什么时候开学？\"林雅突然问。
\"明年三月，为期半年。\"郑书记有些惊讶，\"不过你那时候应该刚生完孩子...\"
\"我想试试。\"林雅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孩子可以带在身边，党校有托儿所。\"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志远和郑书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郑书记点点头：\"好，我帮你争取。不过...\"他看了眼林雅隆起的腹部，\"前提是你和孩子都健康。\"
郑书记走后，志远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想清楚了？\"
\"嗯。\"林雅回握他的手，\"我不想放弃，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逞强。我们可以请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和婆婆，工资从我党校补贴里出。\"
志远笑了：\"你真的有点不太像这个时代的人。\"
\"时代在变，我们也得变。\"林雅望向窗外，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医院的梧桐树上，\"我不想做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但也明白硬碰硬不是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创造一种新的平衡？\"
志远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是答应我，别再拿身体冒险了。\"
\"我答应你。\"林雅将他的手拉到腹部，\"我们三个，一起面对。\"
窗外，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小小的誓言。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一对年轻夫妻正尝试打破传统的桎梏，寻找属于他们的新生活。道路或许崎岖，但希望从未消失——就像寒冬里的那缕阳光，虽微弱，却足以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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