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岛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凶猛异常。
前一秒还是死寂的、只有量子服务器嗡鸣的冰冷空间，下一秒，巨大的惊雷就仿佛贴着玻璃幕墙炸开！惨白的电光撕裂浓墨般的夜空，瞬间将整个主控大厅映照得如同鬼蜮。紧接着，暴雨如天河倾泻，亿万颗狂暴的雨点狠狠砸在弧形玻璃幕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无数冰冷的铁拳在疯狂锤击着这孤悬于世的科技堡垒。
巨大的噪音和突如其来的刺眼闪电，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陈默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他那本就因高强度神经映射而极度疲惫的身体猛地一颤，试图操控轮椅向后躲避那仿佛要破窗而入的闪电。然而，左手刚抓住操控杆，右手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袭来！指关节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根本无法精准发力！
失控！
智能轮椅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向前冲了半米，轮子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底座上！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被淹没在暴雨的咆哮里。轮椅剧烈颠簸，强大的冲击力让陈默整个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被狠狠地从轮椅上抛飞出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他重重摔在光滑如镜的强化玻璃地坪上，侧身着地，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更糟的是，他摔倒时本能地伸手想撑地，右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导致半边身体几乎直接砸向地上一块之前不小心被他自己碰掉的玻璃杯碎片！
嗤啦！
锋利的玻璃边缘瞬间割破了他左前臂的衣袖，在皮肤上划开一道不算深、却立刻渗出鲜血的口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手臂流下，带来一阵刺痛。
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
剧烈的疼痛、冰冷的恐惧、对这副残破躯壳的愤怒、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暴雨在头顶的玻璃幕墙上疯狂鞭打，巨大的噪音像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耳膜。左肩的钝痛、手臂的锐痛、右手那无法抑制的颤抖……所有感官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这具身体，正在背叛他，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腐朽！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和泪水强行压了回去。咸腥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不能哭。绝不能在倒下时哭泣，尤其是在……她可能下一秒就闯进来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道比闪电更加刺目的光芒，骤然在主控大厅入口的虹膜扫描仪上亮起！
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狂暴的风雨声瞬间涌入，卷起冰冷的水汽和硝烟般的味道。门口，逆着走廊惨白灯光，一个纤细却带着雷霆万钧气势的身影站在那里。
林小满！
她浑身湿透，水滴顺着她散乱的发梢和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狂怒的火焰，那火焰深处，却又藏着无法掩饰的、几乎将她自己焚毁的惊恐和担忧！她的视线穿透冰冷的雨幕和狂暴的噪音，如同两道激光，瞬间锁定在蜷缩在地、手臂淌血的陈默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小满的目光，从陈默摔倒在地的狼狈姿势，扫过他死死按着流血的左臂却依旧无法控制的颤抖右手，最后，定格在他手边那支滚落的、已经注射了一半的、标签上印着骷髅头和“morphine Sulfate”（硫酸吗啡）的注射器上！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连暴雨的咆哮声都被隔绝在外。
“卫星优化……”林小满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像淬了剧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陈默的心脏，“这就是你的‘卫星优化’？！陈默！”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数日的担忧、焦虑、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如同压抑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猛地冲上前，高跟鞋踩在冰冷的玻璃地坪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她冲到陈默身边，无视他下意识想要躲闪的动作，半跪下来，冰冷的、沾着雨水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他那还在试图隐藏的、颤抖的右手手腕！
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手臂上那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伤口边缘，温热的血沾上她冰凉的指尖。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痛。
“卫星优化需要把自己摔在地上？！需要偷偷打吗啡止痛？！”她盯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里的怒火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绝望的哀伤取代，“陈默，你看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精度差0.01微秒会死人’？这就是你要独自承受的‘优化’？！”
她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他萎缩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小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布料，那萎缩肌肉的触感是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她的神经。
“渐冻的……”陈默的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自嘲，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林小满死死攥住，“只是身体……”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迎上她盛满痛楚的目光，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不是守护你的本能。”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林小满。
所有的愤怒、质问，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尖锐的心疼所覆盖。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滚落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脆弱、倔强得令人心碎的男人，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看着他即使在剧痛和药物作用下也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
“这次……”林小满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坚定。她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一头被激怒后要拼死守护幼崽的母狼，“这次换我当你的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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