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跑下去，你会缺氧而死。”
随着灰藤的怒意，无数藤蔓涌入狭窄的通道，本就稀薄的空气愈发令人窒息。
他笑意之下潜藏的冷酷与残忍在此刻彻底显露，像一只玩弄猎物的野兽，饶有兴味地注视失去力量的猎物徒劳挣扎。
小草脸色苍白，心跳急促，但奇异的是，她内心异常平静。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些追踪而来的噬骨藤发出的窸窣响动，整个脆弱的地下通道随时会在下一刻崩塌，将她掩埋。
没什么好怕的。小草对自己说。
一根藤蔓骤然加速，缠上她的脚踝。小火毫不犹豫地低头喷出火焰，腿上的束缚顿时一松，藤蔓被烧断半截，发出刺耳的嘶鸣。
101和102再次从红宝石中现身，身形虽比之前壮大，但在成群的噬骨藤面前，仍显得格外渺小。
【小草、跑。】
恍惚间，她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分不清是101还是102。
她回头望了一眼，它们正奋力为她抵挡追兵。如果此时停下，一切将前功尽弃。
小草毅然转身，向前奔去。
耳边的嘶鸣声逐渐远去，它们成功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的那一刻，矿场出口出现在视线尽头。只要出去，就有希望。
她咬紧牙关，加速冲出，抬手推开上方堆积的肮脏垃圾，奋力爬出——
腥红的月光洒落，映照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她来不及喘息，便迎上无数双暗红而破碎的眼眸。一群劣等吸血鬼将出口团团围住，他们脸上不再是从前的麻木，而是即将得手的贪婪与兴奋。
“我说过，你逃不出去。”
灰藤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站在月光下，阴影被拉得极长，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嘲讽。
灰狼和几名混血种从鬼群中走出，一步步朝她逼近。
小草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难以置信。她颤抖地望着面前的劣等吸血鬼们：“你们……和混血种勾结？”
矿场上的人都认得小草，这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她身上有着他们所没有的活力与对未来的憧憬。她与他们不一样。
漫长的寂静中，一名劣等吸血鬼平静地开口：“他们说，只要配合，就给我们足够度过三年食欲期的血袋。”
“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小草忍不住高声质问，“混血种残杀你们的同伴，以你们同族的心脏为食！如今你们却与他们合作，这和当年背叛同族、为妖族打开通道的叛徒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激怒了所有劣等吸血鬼。
他们愤怒地瞪着她，攥紧手中的铁镐。
“你这种贵族出身的吸血鬼，怎么会懂我们的痛苦？我们拼尽全力，也未必能熬过下一次食欲期！”
“每天领到一袋血袋，不敢喝完，只能兑水度日。”
“住在臭水沟边，四周堆满垃圾，屋子里不见天日，只有冰冷的墙壁。”
“你们何曾把我们当作同族？唾弃、排斥……可当年妖族那件事发生时，我甚至还没出生！就因为这副连我自己都恶心的模样，就要背负那样的罪？”
“我也不想这么弱小，我也渴望拥有魔力。我曾在无数个夜晚向血月祈祷，可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尽力了……”
“就连……就连王上也抛弃了我们。哪怕只是一句安抚……我们绝不会像那些叛徒一样……王上、王上怎能忍心抛弃他的子民……”
无数痛苦的倾诉如针一般刺入小草的耳中。
他们中有吸血鬼掩面哭泣，有吸血鬼强装镇定，有吸血鬼哽咽难言。
这种看不到尽头、失去信仰的日子太绝望了。或许迟早，他们会走向自我毁灭。
而现在，临界点尚未到来，他们仍对回归王上的眷顾怀抱一丝微弱的期望。
莱斯若特即使如今半隐于世，也曾带领他们固守吸血鬼的界域，击退人妖两族的入侵
当年人妖两族为对付他们，将剧毒混入血液，导致血食短缺，正是他研究出净化之法，促成血袋的普及……他的事迹太多，太深。
吸血鬼王是所有吸血鬼的信仰，包括眼前这些被遗弃的子民。
小草怔怔地望着包围她的劣等吸血鬼，清晰地感知到他们所有的情绪。
这与她在王城见到的那些劣等吸血鬼如出一辙。最初相遇时，他们也是同样的绝望与麻木。
后来，通过允许他们外出劳动的政令，她每次前去，他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会感激她，也会称颂王上。
因为没有王上的默许，王城中的大贵族绝不会如此平静。
他们称她为“沐浴希望的月光草”。
所以，小草真的不懂他们吗？
她真的不懂吗？
师傅说过，她拥有过于强烈的共情能力，总能感受到太多他人的情绪。
这样并不好，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困境。
心中情绪翻涌，小草攥紧拳头，正要开口，脖颈却猛地一痛——
一名混血种已悄无声息地靠近，将冰冷的匕首抵在她颈间。
而她因沉浸于劣等吸血鬼的悲鸣中，竟未察觉。
“再动，我就杀了你。”威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火也在同一时刻被制住。
灰藤瞥了一眼小草颈上的伤口，伸手轻触，施展疗愈术。伤口迅速结痂、愈合。
他冷冷道：“洛应很快就会察觉这边的异常。她是能威胁到他的人质，别让她受伤。”
“是。”
颈间的匕首稍稍移开，不再紧贴皮肤。
小草从恍惚中回神，像是接受了被捕的命运，低下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无声的颓丧中。
她能够共情那些痛苦，却清楚自己的无力，她无法真正帮助F区所有的劣等吸血鬼。
就这样吧。她想。
天空飘下细雪，气温骤降。方才奔跑出的汗水此刻让她感到刺骨的冷。
“小洛！”
突然，一道女声打破寂静，穿过鬼群，清晰传入小草耳中。
她还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挟持她的混血种被猛地撞开。
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前冲去。
另一道身影则撞开包围的吸血鬼，为他们杀出一条生路。
——是阿岁与阿亚两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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