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初现,生机勃发,如星火燎原,点燃五陆沉寂之心。补天阁前,闻讯聚拢的流民与低阶修士日渐增多,非为朝圣,只为远远望一眼那片新绿,感受那久违的、令人心安的生息之气。李十三“鼎炼返生”之举,经人口耳相传,愈发神乎其神,于寻常百姓心中,几与播撒甘霖、泽被苍生的上古神人无异。补天盟主威望,于血火搏杀铸就的“武勋”之上,更添一层“德泽众生”的煌煌金光,深入民心。
然而,这民心所向、万物复苏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止息。五陆盟会之期未至,各陆遣使穿梭,信使往来,除却禀报灾情、协调物资,更有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议与权衡,在重建的宏大幕布之后悄然进行。利益需重新划分,权柄需再度确认,于劫后余生的废墟之上,新的秩序正在博弈中艰难孕育,其间诡谲,丝毫不逊于战场明刀明枪。
中州,龙首山,皇城大内。
历经魔劫,昔日庄严肃穆、气象万千的皇城亦难免疮痍。朱墙有裂,金瓦蒙尘,御道之上,虽经紧急修葺,仍可见法术轰击留下的焦痕与修补痕迹。然而,皇宫深处,御书房所在的“养心殿”,却依旧维持着一种与外间截然不同的、近乎窒息的华美与静谧。殿内燃着珍贵的“宁神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权力核心的沉郁暮气。
当今中州人皇——皇甫明,年不过四旬,面容本应英武,此刻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深疲惫与力不从心的灰败。他身着明黄常服,未戴冠冕,独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大多关乎灾民安置、地脉修复、物资调配,字字千钧,压得他眉宇间的“川”字纹路愈发深刻。魔劫之中,中州首当其冲,皇族底蕴损耗惨重,赖以镇压气运的数件传承古宝或损或失,更折损了数位皇室元婴宿老,致使皇甫明这一支的权威,已然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松动。各地宗室、世家、乃至一些底蕴深厚的宗门,在抗魔时出力甚巨,如今难免生出别样心思。
此刻,御书房内并非只有人皇一人。下首左侧,端坐着一位年约三旬、身着蟠龙锦袍、面容与皇甫明有六七分相似、却更为阴鸷冷峻的青年,正是中州大皇子——皇甫绝。其气息沉凝,隐有龙虎之势,已至元婴中期,是皇甫明诸子中修为最高、手段最厉、也最得部分宗室与军方支持的皇子。右侧,则是一位身着玄色儒衫、头戴方巾、面白无须、眼神深邃如古井的老者,乃是皇室供奉首席,亦是皇甫绝之师,人称“阴泉先生”的太傅——百里奚。此人修为莫测,精通纵横捭阖、卜算推演之术,更是中州皇族隐秘力量“暗影卫”的实际掌控者之一。
殿内沉寂良久,只有宁神香燃烧的细微哔剥声。最终,是皇甫绝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父皇,北冥崖传来消息,那李十三又行惊人之举,竟以神鼎炼化战场死地,化为灵田,催生五谷。如今北地流民,皆颂其德,视若神明。长此以往,只怕”
他没说下去,但言下之意,殿内三人皆明。威望此物,无形无质,却能移山倒海。李十三如今不仅是五陆联军盟主,更掌补天大阵核心,有号令五陆之名,若再得万民之心,这玄天世界,日后究竟姓“玄”还是姓“李”,犹未可知。中州皇族,名义上仍是五陆共主,人皇为尊,然经此魔劫,实力大损,面对如日中天、几有补天再造之功的李十三,那份“共主”的体面,已然摇摇欲坠。
皇甫明揉了揉眉心,叹道:“朕岂不知?然李十三确有大功于玄天,神通广大,更得东海龙族、北地玄冰卫、西漠佛国、南荒祝融氏倾力支持。如今五陆重建,皆赖其统筹。朕又能如何?” 语气之中,无奈与一丝隐晦的忌惮交织。
“父皇,” 皇甫绝眼中厉色一闪,“功高,亦可震主。况且,其所凭恃者,无非是那尊来历神秘的‘太极神鼎’。此鼎能镇补天大阵,能炼化地脉,更能返死为生,实乃逆天级数的神器。若此鼎为吾皇室所得”
“绝儿。” 皇甫明脸色一沉,低喝打断,“慎言。李十三与那神鼎性命交修,人尽皆知。夺鼎?谈何容易。莫要引火烧身。” 他虽忌惮李十三,却也深知其实力可怖,更不愿在重建未稳之时,行此险着,触怒五陆。
“陛下,” 一直沉默的百里奚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金石摩擦,“大殿下所言,虽显急切,却非无的放矢。老臣近日观星推演,又细查古籍,对那‘太极神鼎’之来历,略有猜测。”
“哦?太傅请讲。” 皇甫明神色一肃。百里奚博闻强识,尤精上古秘辛,其言不可轻忽。
“陛下可曾记得,古籍残卷中,有关‘九鼎镇世’、‘补天遗泽’的零星记载?” 百里奚缓缓道,“老臣疑心,李十三所得之鼎,并非寻常古宝,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随那位陨落的太古补天人一同坠落此界、并成为我玄天世界本源核心的那尊‘母鼎’的碎片所化,或是其后人仿制的‘子鼎’。无论何种,其本质,皆与我玄天世界气运相连,乃定鼎乾坤之无上神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幽光:“得此鼎者,某种意义上,便得了部分‘承天受命’的资格,有梳理地脉、调和阴阳、甚至影响此界兴衰之能。昔日那位补天人能以此鼎补天,今日李十三能以此鼎返生,便是明证。此等神器,关乎一界命脉,岂可长久操于一人之手?尤其此人并非皇甫氏血脉。”
最后一句话,如同冰锥,刺入皇甫明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神器关乎界运,岂能不由“天命所归”的皇族执掌?
“然李十三修为通玄,更有五陆支持,如何图之?” 皇甫明声音干涩,显然已被说动,却更为忌惮。
百里奚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明夺自然不可。然神器有灵,亦需择主。李十三能得鼎认主,无非机缘巧合,占得先机。若能有法,暂时切断或干扰其人鼎联系,再以皇室秘传之‘承天受命’气运为引,辅以特殊秘法,未必不能令神鼎易主,至少可使其暂时‘无主’,或为我皇室所‘借用’。”
“太傅有法?” 皇甫绝急问,眼中炽热。
“老臣近日,于皇室秘库最深处,一方前朝大儒以命封印的玉匣中,寻得一篇残缺的太古禁忌之术,名为‘偷天换日血炼神契’。” 百里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诡秘,“此术需以皇室直系血脉精血为引,以承载王朝气运的社稷重器(如人皇印)为媒介,于特定的天时地利(如地脉交汇、气运勃发之节点),强行与无主或联系不稳的至高神器,缔结临时‘血契’,暂借其力,甚至若原主心神受创、联系薄弱之时,有机会反客为主,逐步侵蚀、夺取控制之权。”
皇甫明父子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此法听来便知凶险邪恶,有伤天和,更需赌上皇室气运与直系血脉的性命。
“此法可能用于那太极神鼎?” 皇甫明声音微颤。
“理论上可行,但条件苛刻至极。” 百里奚肃然道,“首先,需确认那鼎与李十三的联系出现‘缝隙’或‘削弱’。其次,需在李十三心神损耗巨大、无暇他顾之时施术。再次,需在足以承载、甚至暂时屏蔽神器反噬的‘龙脉节点’进行,最好便是我中州龙首山,社稷坛下,那与地脉核心相连的‘潜龙渊’。最后,需一件足够分量的‘祭品’,以及施术者需有赴死之心。” 他说着,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皇甫绝。
皇甫绝身躯微微一震,随即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猛地起身,向皇甫明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愿为皇甫氏万世基业,行此险着。若成,神器归我皇室,重整河山,再塑乾坤,父皇便是中兴之主。纵然不成,儿臣亦无悔,只求父皇保重,延续我皇甫氏血脉。”
“绝儿” 皇甫明看着跪地请命的儿子,虎目微红,心中挣扎。此法太过凶险,几乎是赌上国运与爱子性命。然,想到李十三那日益高涨、几乎要凌驾皇权之上的威望,想到那足以定鼎一界的神器旁落,想到皇甫氏可能面临的黯淡未来那股深植于帝王血脉中的、对权力与传承的执着与恐惧,最终压倒了舐犊之情与对天和的忌惮。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冰冷与决断:“太傅,此法有几成把握?”
“若一切条件齐备,老臣倾力施为,或有三成把握,暂时‘借用’部分神鼎之力,干扰李十三操控。若其心神出现重大破绽,联系极度不稳或有半成之机,行那‘偷天’之举,尝试建立微弱控制。” 百里奚沉声道,并未夸大。
三成借力,半成夺控。希望渺茫,如刀尖起舞。然对于行至水穷处的皇权而言,这已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萤火。
“好。” 皇甫明咬牙,一掌拍在御案之上,“便依太傅之言,暗中筹备。绝儿,你即日起,闭关潜修,调理精血,务必使自身状态臻至巅峰。太傅,所需一切物资、典籍、人手,朕予你全权,密调暗影卫配合。务必隐秘,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待五陆盟会,李十三汇聚五陆气运心神,或有机可乘”
“儿臣(老臣)领旨。” 皇甫绝与百里奚齐声应道,眼中皆闪过晦涩难明的光芒。
养心殿内,宁神香的烟气依旧袅袅,却再也掩不住那悄然弥漫开的、冰冷而危险的谋算气息。殿外,夕阳西下,将龙首山的巍峨阴影拉得极长,缓缓覆盖向山脚下那些正在艰难重建的街巷与满怀希望的流民。
遥远的北冥崖,补天阁中,正于静室内推演《万物化生诀》、尝试进一步优化“鼎炼返生”之法的李十三,心湖之中,那尊与他性命交修的太极神鼎,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仿佛被阴冷恶意窥视的悸动。他眉头微蹙,睁眼望向中州方向,眸中混沌星海流转,深处一点寂灭灰芒沉静。
“暗流涌动,人心难测。” 他低声自语,复又闭上双眼。补天之路,从无坦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能做的,唯有更快地变强,更稳地执鼎,以此界新生之勃勃生机,碾碎一切敢于阻道的阴私鬼蜮。
只是,那丝源自神鼎本源的、被恶意触及的微妙感应,终究如同一粒冰沙,落入了看似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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