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普通驿馆内，谢执烽轻轻推开窗扇朝外望去，窗下守卫森严，兵甲鲜明。
与西峰府城内的喧嚷繁华不同，此处人影寥落，往来皆是兵卒。
想来也不奇怪，西北苦寒，地广人稀，一路风霜艰险，能走到投军处的，本就已是体格强健之辈。
“老谢，咱们在这儿都干等两天了，九日军那统领连个影子都不见，你说他们是不是压根没想谈？”
张虎有些按捺不住，语气里透出烦躁。
谢执烽合上窗户，转身踱回桌前，“难说。这位九日军统领行事诡秘，让人捉摸不透。”
“听说他此前总戴着面具示人，是前些日子才露的真容……”张虎凑近些，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人早就被调了包？”
谢执烽摇头：“我倒觉得不像。”
“那个蝴蝶客栈的云雀不也总戴着面具么？说不定九日军统帅就是他们的人。”张虎又猜测道。
谢执烽转头看他：“你何时对这些事这般上心了？”
关于蝴蝶客栈的诸多内情，陈杨舟一直有意淡化，未让张虎等人知晓其中详情。
倒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深知张虎他们性子直率、思虑单纯，即便知晓了也难解其中曲折，反倒可能徒增无谓的忧烦。
“嗐，还不是这两天被关在这破驿馆里，闷得人都要长毛了。”张虎摆摆手，一脸百无聊赖的烦躁。
谢执烽闻言，轻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张虎焦躁得几乎坐不住，正打算起身再去问个究竟时，一阵敲门声在门外适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终于来了？
张虎一个箭步上前，“哗啦”一下拉开门
只见一位身披玄色轻甲、腰佩长刀的将领立在门外，眉眼间自带一股行伍之人的利落。
张虎心头一热，脱口便问：“可是九日军的统帅？”
那将领闻言微微一笑，抱拳一礼：“不敢当。在下姓赵，是九日大人麾下亲卫。大人方回城中，听闻来使已等候多时，特命在下来请二位前往一叙。”
……
谢执烽与张虎跟在那赵姓将领身后，穿过几条安静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座极为朴素的府邸前。
若不是有人引路，任谁也想不到，威震西北的九日军统帅竟会住在如此不起眼的地方。
走进府内，谢执烽默默环顾四周。
院中陈设简单，却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草一木都规整得恰到好处，显见主人是个严谨自律之人。
张虎一边左右打量，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便是九日军统帅的府邸？”
那赵姓将领听罢，低声解释道：“我家大人心系百姓与社稷，只求尽力而为，不愿多费资财。眼前这住处已是将士们再三恳请他才留下的，若依大人本意，只怕寻间旧屋草堂便能安身。”
谢执烽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难怪此人能赢得如此多将士的誓死追随。
君子论迹不论心，若一个人能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这般操守，不论初衷为何，都足以令人敬重。
“在赵兄眼中，你家大人是个怎样的人？”谢执烽顺势试探道。
赵将领眼中立刻泛起崇敬之色，正色道：“大人虽年轻，却沉稳果决，谋略深远。待下严而不苛，赏罚分明，更常与士卒同食同寝，从不以身份自矜。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为民为国，不曾有半分私念。”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张虎忍不住插话：“听你这么说，倒和我们将军一样，是个性情中人。”
赵将领闻言，嘴角轻轻一撇，虽未出言反驳，但那细微的神情却已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他不再多言，只侧身抬手，引着二人穿过一道廊檐，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书房门前。
“二位请稍候。”赵姓将领说罢，转身朝内朗声禀报：“大人，客人到了。”
里面传来一道极为年轻的声音：“进。”
他这才推开门，向谢执烽与张虎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执烽当先迈入，张虎紧随其后。
只见书房内陈设简朴，几排书架上典籍堆放整齐，不少书脊已磨损发毛，显是常被主人翻阅。
书案后方主位上，坐着一名十分年轻的男子，姿态闲适，一手轻撑着侧额。
下首两旁分别坐着五名武将，年龄不一，气质悍厉，此时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进门二人。
空气中飘着极淡的酒气。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所为何事？”坐在末席的一名黑脸将领率先喝道。
谢执烽神色不变，从容抱拳一礼：“白龙军军师，谢执烽。此行特为代表白龙军，与贵军共商合作之议。”
张虎亦抱拳沉声道：“白龙军，张虎。”
“合作？”方才发问的将领冷笑一声，“我还是头一回见人空着两手来谈合作的。”
谢执烽并未理会这句讥讽，抬眼望向主位的年轻男子。
对方也正看着他，目光毫不避讳，带着几分审视，唇角微扬：“你就是谢执烽？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谢执烽微微挑眉。
张虎在一旁不由得心里嘀咕，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当初运粮队里的那位好男风的范大人——难道这位九日大人也是那般人物？
谢执烽无意纠缠于对方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听闻贵军已与南夏缔结盟约？”
“确有此事。”
“谢某不解，贵军为何愿与南夏合作？”
“素闻白龙军谢军师神机妙算，”年轻男子眼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探询，“怎会连这一层都看不透？”
“谢某明白南夏求盟之心迫切，”谢执烽目光沉静，“却不明白向来厌弃南夏作风的九日军，为何会选择携手？”
男子轻笑，“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既同以北渊为敌，便是暂时的同道。何况此番战场在南夏境内，九日军不过从旁策应，并无损失。”
听到这里，谢执烽心中已定。
对方果然只存暂合之意，并无长久并肩的打算。
九日端起手边的酒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方才抬眼：“南夏……想必也找过贵军了吧？”
“是。”谢执烽坦然承认。
“单打独斗，谁也吃不下北渊。”对方将酒碗轻轻搁回案上“但若三方合力，未必不能将其逼退。至于往后——”
他话音微顿，已有所指，“便各凭本事了。”
谢执烽微微颔首：“临行前，我家将军就曾说过，无意与南夏携手，唯愿同九日军共谋大局。”
“哦？为何？”男子眉梢一扬。
“九日军与白龙军虽非同枝，”谢执烽迎上他的视线，“然御下之道、安民之念，颇多相通之处。我家将军素来敬佩。”
“那为何他不亲自前来谈合作一事？”
“大人说笑了，”谢执烽淡然一笑，“白龙军军务繁重，谢某此行，正是代将军以示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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