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有庆乐不乐意听柴米一点也不关心。她只是说的实际情况。
那是一张没人撕开的遮羞布罢了。
在老宅那几个人的眼里，柴有庆就是绝后杆子。
这句话很难听。
但是，实际上老宅的人背地里都挂在嘴边上，他们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柴有庆的。
柴有庆有两个女儿的时候，他们这么说，现在三个女儿了，他们还是这么说的。
并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极为严重。
甚至作为女性，也会觉得生儿子光宗耀祖，生女儿抬不起头来。
就连是柴米的母亲苏婉，也是这个思想。
若不然，怎么会生了两个女孩了，又要三胎？这个年代三胎可是要罚钱的。
头段时间，因为老三柴欣的问题，柴米还去村里说了，最后来还是刘长贵他们好说歹说的，乡里给罚了一千块钱。
那还是看了好多人的面子，才罚那么点钱的。但是，实际上一千块也很多的钱。
当然了，去告状的是王慧蓉……
柴有庆被柴米那句“绝后杆子”戳得心口生疼，像被剜掉了一块肉，又冷飕飕地灌着风。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传宗接代不是这么论的”，可话卡在喉咙里，又干又涩。
是啊，在老宅那边，在爹娘心里，在弟弟柴有德嘴里，他柴有庆可不就是个没儿子的“绝户头”吗？
就算老宅那边真光宗耀祖了，那荣光也落不到他头上，只会成为嘲笑他无后的又一个由头。
没有儿子，就没办法传宗接代……虽然现在柴米当家，柴有庆压力比较小，也没怎么精神内耗了，但是柴米今天这么一说，柴有庆立刻就又内耗起来。
按理说，就算有别人说的，作为柴有庆的父母——柴忠孝和王慧蓉其实不应该说。无论生男生女都应该是一样的。
毕竟，那些不生孩子的人，无论是丁克还是其他有一些疾病的，也大有人在。
人们怎么说的都有，但是骨子里还是觉得那些没有男孩的，会以后没有家了。百年之后，自己没了，女儿出嫁了，这个家也就没了。
从古至今，都是带有歧视色彩的。
柴有庆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那点对“老柴家”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誉感，被柴米这几句冰冷的实话砸得稀碎。
他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得更厉害了，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被戳穿后的难堪。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老宅传来的哭嚎声断断续续，更添了几分凄惶和讽刺。
苏婉看着丈夫这副样子，心里也堵得慌。
以前苏婉是觉得生闺女是她对不起老柴家，对不起柴有庆。但是她现在被柴米三番五次的教育，加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事，让她心里就反感老宅的人了。
顺带，苏婉对柴有庆也反感。
但是苏婉还是觉得柴有庆多少有点可取之处的，虽然不太“像个人”，但是还好歹是三个孩子的爹。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拽了柴有庆一把：“行了，回屋吧。杵这儿让人看笑话？柴米说的在不在理，你自个儿心里还没数吗？这些年，你掏心掏肺，换回来啥好话了？”
柴有庆有点走神，被苏婉这么一拽，竟然直接拽倒了，坐在地上。
柴米蹙眉，看的那叫一个烦心。
“哎哎哎……爸，你别给我整那个死出！咋地了，又活不起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吃几天饱饭了，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今天告诉你，你去看老太太没毛病。你毕竟是亲儿子，看着自己亲妈胳膊折了，心疼也是应该的。但是，你自己掂量着来，要钱我不给。你有那个本事，你自己挣钱去，整这个死出也没用。我妈住院都是我做闺女的自己张罗钱给看的病。那你妈要去住院，是你们几个做儿女的责任。”
柴米说着进了屋子，烧水准备沏茶喝。
整天和柴有庆这点破事也掰扯不清楚了。
其实，柴米倒是理解并且同情柴有庆现在的处境。
甭管怎么说，这次王慧蓉胳膊是真折了……都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但是听老宅的动静，柴忠孝还在打王慧蓉呢……
柴米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的，打老婆，还往死了打？
王慧蓉虽然体格不错，身材臃肿，但是毕竟六十来岁了，她不太抗揍了啊！
问题是，因为啥呢？
柴米忙了半个多月，没搭理家里的破事，还真心不知道这老宅这几位大仙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柴米于是朝着妹子招了招手：“秀儿，过来。”
柴秀便乖巧的过来了：“咋了姐？”
“他们……”柴米偏着头对着老宅，挤眉弄眼的问道：“他们几个咋回事？咋又打起来了？因为啥你知道不？”
“知道。因为老太太头两天干啥来着……我想想……有点忘了。就是上次老太太说晕过去还是上吊还是咋回事来着？那次陈叔义不是给老太太看病去了，花了三百多。”柴秀有鼻子有眼的说着：“之后老头好像是因为咱们二叔还他钱，他剩下个六七百块钱，结果老太太一个人干下去三百多。这不就剩下三四百块钱嘛……老太太琢磨有钱了，这得花啊。看你包饺子，她以为咱们自己吃，她听着你天天半夜起来剁饺子馅，包饺子。之后，老太太那股子不甘人后的、让人作呕的、莫名其妙的、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就上来了……”
柴秀说着都笑了起来：“之后老太太也剁馅包饺子。”
柴米皱着眉头：“我咋没听着呢？”
“她白天剁馅啊。”柴秀撇着嘴比划着：“老太太白天包饺子。你看大姐你是半夜剁馅啊，老太太知道你剁馅呢，但是她半夜不敢起来，怕让你听着，之后你要一口咬定老太太找茬，她不得挨揍啊……”
柴米一脸尴尬：“额……不是，秀儿啊。你说的好像你大姐也和那个泼妇一样。我啥时候打过王慧蓉啊……”
天地良心。
柴米真的一次都没动手打过柴忠孝和王慧蓉。
甚至骂都没骂过。
虽然柴米对这两个人恨之入骨，但是她都是指桑骂槐，从来不明着说的。
毕竟，要面对社会道德压力，柴米做的并不是很过分。
就游走在道德层面以外的，法律层面以内的范围晃悠。
柴秀嘿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那表情仿佛就在说：大姐你忽悠谁呢？
“大姐自然是心胸宽阔之人，不可能打老太太了。不过大姐平时霸气侧漏，就侧漏那么一点点，老太太就快吓尿了……”柴秀嘿嘿嘿的笑着说着：“老太太指定是害怕了。毕竟大姐你把柴有德和车连云以及柴春芳都打了，剩下的就只有她和柴忠孝了。”
柴秀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我是王慧蓉，我心里指定犯合理。这柴米把该打的都打了，就差自己了……那下一个一定是自己啊……姐，你看……老太太指定这么想的。”
“得了吧。你这一天天的……说点重点吧。”柴米不耐烦的撇着嘴说道：“净扯闲的。”
柴秀委屈的点点头：“反正就是王慧蓉也连着包饺子。你半夜不睡觉剁饺子馅，她白天不睡觉也剁馅包饺子。之后老太太还美呢，头两天还问我来着：秀儿，要不要奶奶给你几个饺子吃？你尝尝是奶奶包的饺子好吃，还是你大姐包的饺子好吃？”
柴秀绘声绘色的说着。
柴米是听明白了。
敢情这是王慧蓉精神不正常啊……柴米自己包饺子是出去摆摊赚钱的。结果呢，好攀比的王慧蓉也包饺子，只不过她那是硬吃。
甭说老宅现在穷的叮当响，就是富裕家庭，也扛不住顿顿吃饺子啊。
挣多少钱啊，顿顿吃饺子？这得是土豪级别的。
问题，王慧蓉指定不是土豪。
柴米也就明白了，王慧蓉为啥挨打了……
柴米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随后想了一会儿。
这事就是王慧蓉把老宅为数不多的钱，全用来吃饺子了。
以老宅现在到处都是饥荒的情况，吃这几天饺子，柴有福还的那点钱也就没了。
接下来，又要喝西北风了。
“有点意思。”
与此同时，柴有德跑回了老宅。
一进院子，那哭嚎声更清晰了，是王慧蓉疼得直哼哼。
王慧蓉胳膊上真折了，脸也肿了，还有好多手印。
明确的不是一个巴掌印，应该是很多巴掌印。
因为都分不清到底几个手指头在王慧蓉的脸上了。
王慧蓉的头发也掉了一撮子，鞋也掉了一只，裤脚也开口子了……
折的应该是左边的胳膊，她刚刚抬手挡着柴忠孝用擀面杖打自己的时候折的。
不过王慧蓉也不敢说太多……
疼，只能忍着！
毕竟家里分币没有，骨折也只能硬养了……
而柴忠孝黑着脸蹲在门口抽烟袋锅子，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柴有德“噗通”一声跪倒在柴忠孝面前，拍着大腿就开始嚎：“爹！爹啊！完了！大哥一家子黑心烂肺啊！柴米那小贱蹄子说了，一分钱不给！还说什么要钱就得六个儿女一起出！我去哪儿找那几个赔钱货去啊？她们能管咱娘死活？柴有庆那个窝囊废，屁都不敢放一个，全听他闺女的了！他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娘疼死啊爹！”
柴有德眼泪哗哗的，仿佛他柴有德才是天底下最孝顺的……
但是实际上，车连云现在暑假在家，就在屋里听收音机呢，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哄孩子，根本没搭理外边。
至于王慧蓉会不会被柴忠孝打死，车连云一点也不在乎。
死了，就抬出去。
正好！！！
眼瞅着车连云的大儿子柴大军年纪也大了，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这柴忠孝和王慧蓉如果都死了，才好！
死了，正好腾地方！
不死，还特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特么很恶心！
现在的柴忠孝和王慧蓉，早已经不是半年前的柴忠孝和王慧蓉。
以前柴忠孝有钱，几十亩地收成很好。作为公婆，那时候柴忠孝和王慧蓉是最好的公婆。
老宅这院的新房，基本就是柴忠孝花钱盖的。一共花了三万多，柴忠孝自己出了两万七……后来还从柴有庆那里借了八千。
结果盖了新房之后，车连云还剩下三千块钱。
那感觉，爽歪歪！！！
至于婆婆王慧蓉，那以前更是好的不得了。
车连云因为要上班，那哄孩子的活，基本上就是王慧蓉的。车连云生了两个儿子，都是王慧蓉给哄着长大的。
孩子也长在了王慧蓉那屋。
吃穿住行，都是王慧蓉出的。
不仅如此，逢年过节的时候，王慧蓉还会给点压岁钱啥的。上学的学费，也会赞助一些。
所以，王慧蓉以前也是好婆婆。
但是……
车连云现在根本不想看柴忠孝和王慧蓉了。
这俩人实在没用。
废物！
垃圾！
啥也不是！
自己工作升那个职称，一万块钱花出去给了柴春维，至今还没信。
生活更是一团乱麻。
柴忠孝和王慧蓉自从柴米过来折腾两次，把欠柴米家的钱还了之后，可谓是祸不单行。
存款没有了不说，还被孙玉广给告了。
之后，以前拖人家信用社的钱，也要还。
当然了，柴忠孝是不打算还的。
反正他柴忠孝也没钱。
当然了，欠的饥荒不还，这事车连云不太在乎，大不了就把柴忠孝给抓进去，蹲笆篱子罢了。
也死不了人。
问题是，收入没有了。
以前的时候，柴忠孝和王慧蓉有几时亩地，可以说是旱涝保收的宝地。不过全是柴有庆和苏婉在经营……柴有庆他们两个傻子，甘愿付出，不求回报。
把地经营的很好，年年都能有两三万斤的粮食。
随随便便收入，就有个五七八千的。
但是，今年年景不好，大旱之年。柴有庆自己把自己家的地给浇了，老宅的地没管。
柴有德不可能干活，柴忠孝也不去。
那今年的收成就报废了啊。
没有收入，只有支出的公公婆婆，那算哪门子公婆？
那就是两个老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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