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在石碑底部缓缓隆起，像是有东西正从地底爬出。颜洛汐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却撞上枯枝，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本不该多明显，可在这片死寂的林子里，竟像敲在铜钟上般回荡开来。
她立刻屏住呼吸。
前方的地皮忽然裂开一道细缝，一股冷风自缝隙中涌出，扑在脸上带着腐叶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众人尚未反应，整片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树干开始轻微摆动，枝杈交错间发出摩擦声，如同无数人在低语。空气变得粘稠，每吸一口气都像吞进湿棉絮。
“不对。”慕容尘猛地按住腰间刀柄，声音压得极低，“我们的影子……歪了。”
颜洛汐低头一看，四人的影子竟全朝右侧斜倾，而此刻并无光源。她刚要开口，眼前景象骤然翻转。
刑场高台，红衣监斩官高举令牌。她跪在粗麻垫上，双手反绑，颈后插着亡命签。百姓围拢呐喊，唾沫溅到脸上。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相府庶女颜洛汐，勾结外敌，罪证确凿，斩立决！”
刀光落下的一瞬，她猛然咬破舌尖。
剧痛让她清醒了一瞬，眼前的刑场如雾散去。她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双膝微曲，手紧紧搂着小灵。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孩子额前。
不是真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闭眼调动系统。“心灵洞察”启动的刹那，脑中嗡鸣炸开，无数杂音涌入——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念咒。她强撑着睁开眼，视线扫过三人。
轩辕凌站在三步外，剑已出鞘半寸，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和谁对话。慕容尘单膝跪地，右手撑着地面，指节泛白，额角青筋跳动。小灵在她怀里，呼吸微弱，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划动。
幻境已经缠上他们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小灵轻轻放在身旁一块平整的石面上，随即伸手探向轩辕凌脉门。刚触到他手腕，一股强大阻力反弹回来，震得她手臂发麻。
不能硬来。
她想起他在幻境里最怕什么。上一次宫变时，他曾抱着烧焦的襁褓痛哭一夜，那是他们夭折的第一个孩子。后来再未提过，但她知道，那份痛从未消散。
“轩辕凌！”她提高声音，“孩子还在等你护他长大！你答应过他的！”
男人身体一僵，瞳孔剧烈收缩，终于有了焦距。他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又迅速移向躺在石头上的小灵。那一眼，像是从深渊被拽回人间。
“我……”他嗓音沙哑，抬手抹了把脸，“刚才看见皇城塌了，火一直烧到宫墙外。”
“是假的。”她说，“我们都中招了。现在轮到慕容尘。”
轩辕凌点头，握紧剑柄站到她身侧。
慕容尘仍跪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颜洛汐走近两步，看清他唇形：“师父……我对不起您……”
她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用尽力气砸向他额头。
血珠顺着眉骨流下，染红了他的左眼。他猛地抬头，眼中怒意翻涌，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凝滞。
“你师父若见你在此沉沦，岂不白死！”她盯着他，“你要替他活着，不是替他陪葬。”
慕容尘喘着气，手指抠进泥土，肩膀剧烈起伏。良久，他慢慢撑起身子，声音低哑：“你说得对。我还不能倒。”
三人聚拢，目光齐齐投向仍在昏睡的小灵。
“他比我们陷得更深。”轩辕凌蹲下身，伸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他在接收信息，但身体承受不住。”
“我能感觉到。”颜洛汐握住小灵的手，那掌心冰凉，却又时不时窜过一阵灼热，“他在努力传递什么，可那些信号太乱了。”
慕容尘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贴在小灵胸口。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只烧了片刻便化为灰烬。
“驱魂符没用。”他摇头，“这不是邪祟附体，是他自己的能力在反噬。”
“那就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拉他回来。”颜洛汐盘膝坐下，握住小灵一只小手，另一只手搭上他心口，“你们也来。别说话，只想一件事——他是我们的家人。”
轩辕凌迟疑一秒，随即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慕容尘沉默片刻，最终也将手掌叠了上去。
四只手交叠在一起，温度渐渐传导。小灵的脸色由灰白转为微红，呼吸平稳了些。他的睫毛开始轻颤，手指抽动了一下。
忽然，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清澈见底，却没有焦距，直直望向天空。他的嘴唇微启，吐出三个字：“别信它。”
话音落下，整片森林猛地一震。
头顶枝叶疯狂摇晃，却没有风。地面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开来。那些纹路所经之处，枯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拼成一个个扭曲的符号——正是残卷上的古篆。
“这是阵法启动的征兆。”慕容尘迅速起身，警惕环顾四周，“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制造幻象。”
“不止。”轩辕凌拔剑出鞘，“它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话音未落，左侧树林中走出一个身影——穿着颜洛汐的衣裳，面容却模糊不清。紧接着右侧又出现一人，披着轩辕凌的铠甲，手中长剑直指他们咽喉。
“分身？”颜洛汐迅速后退，将小灵挡在身后。
“不是分身。”慕容尘冷笑，“是心魔具现。它把你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变成武器。”
那两个“他们”缓缓逼近，脚步落地无声。颜洛汐盯着那个“自己”，对方嘴角扬起，声音却是柳如烟的：“你以为你能逃过宿命？你终究还是会被踩进泥里。”
她没有回应，而是转向轩辕凌和慕容尘：“别看它们的眼睛，听我的声音。我们往前走，一步也不能停。”
三人背靠背前行，小灵被颜洛汐抱在怀里。那些幻影紧随其后，不断低语，句句戳向心底最痛处。轩辕凌额角渗出血丝，显然是在强行压制内心的动摇。慕容尘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片密林时，地面突然塌陷。
三人同时失衡，颜洛汐本能地将小灵护在胸前。下坠过程中，她感到腰间的系统终端剧烈震动，一行文字在意识中闪现：“检测到高危精神干扰，启用紧急防护协议——能量不足，仅维持十秒。”
下一瞬，一圈淡金色光晕自她体内扩散，将四人笼罩其中。
落地时并不疼痛。
他们摔进一片松软的腐叶堆，四周安静下来。抬头望去，石碑已在前方二十步外，表面血光流转，碑文隐约可见。
小灵在她怀中轻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指尖指向石碑底部那道裂缝。
“门……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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