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灯光还在明灭，一下，两下，三下。
林晚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收紧，指甲缝里渗着干涸的血痕。她没去擦，只是盯着那块尚未被红斑吞噬的区域——老工业带的废弃变电所。它的存在像一道裂口，割开了这场全面入侵的逻辑链条。
“它怕断网的地方。”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苏悦站在她侧后方，手里握着刚接通的内网终端，指节泛白。“备用电源只剩三十二分钟，技术组说再不恢复主线路，连这台终端也会停机。”
林晚点头，目光扫过屏幕上残存的几个信号点。三号观测哨彻底失联，东区基站无一回应，整个城市的感知系统正在塌陷。原来的应对方案建立在“逐步解析、定向反制”的基础上，可现在对方已经越过试探阶段，开始接管基础设施。
计划失效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沉到底。指尖敲下加密指令，启动联盟内部最高权限会议通道。几秒后，科研、市场、调查三条线的负责人陆续接入，声音断续传来。
“所有人听着。”林晚开口，语速平稳，“旧策略终止。从现在起，执行‘生存优先’模式。”
频道里一片沉默，只有电流杂音在背景中低鸣。
“我们没有时间搞清它是怎么来的。”她继续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阻止它继续扩张，保住还能保的人。”
苏悦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打断。
林晚调出城市拓扑图，将能量传播路径与基础设施重叠标记。“它依赖现有网络延伸自身，这意味着它无法进入完全离线的区域。刚才那一波脉冲不是攻击，是确认控制节点。接下来，它会尝试连接更多核心枢纽——供水、医疗、交通调度中心都在它的目标列表里。”
她说完，顿了顿，“所以我们的任务变了。”
频道另一端传来一声轻咳：“科研组还在分析能量频率特性，突然转向研发……材料和模型都不够。”
林晚没立刻回答。她转头看向苏悦，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随即启动“心灵洞察之镜”。
视野瞬间模糊又清晰。苏悦的思绪如微光浮动——不是质疑命令，而是担忧团队能否承受这种急转。她害怕仓促上马的装置反而引发二次事故，更怕一旦失败，所有人都会陷入绝望。
林晚收回视线，语气不变：“我们不需要理解风暴，只需要造出避雷针。”
她一字一句下达指令：
“科研团队即刻停止基础研究，全员投入抗能装置原型设计。材料以库存为准，结构简化到最低可运行状态。目标不是完美，是能在四十八小时内批量部署。”
“市场团队启用应急广播矩阵，按区域发布疏散指引。优先保障医院、学校、养老机构的通道畅通，协调志愿者队伍引导人群撤离高风险区。”
“调查小组携带离线记录仪，向老工业带废弃变电所方向推进。任务不是战斗，也不是接触，是定位能量释放源头的物理节点。找到它藏在哪一台设备里，或者哪一段线路中。”
命令落下，频道里依旧安静。
几秒后，科研负责人声音响起：“进度反馈机制怎么设定？现在大部分通讯中断，我们没法实时上报。”
“用老办法。”林晚调出一份尘封的协议文件，“启用十年前的无线电中继系统，配合纸质坐标图定点播报。每十五分钟一次轮询，内容只报三项：科研进度百分比、疏散完成率、调查小组位置坐标。”
她看向苏悦：“你负责整合信息，我来监控全局。”
苏悦点头，转身走向通讯台，动作利落。
林晚坐回操作席，将主屏幕重新划分。左侧显示科研组提交的初步设计草图，右侧是市场团队上传的疏散路线热力图，下方则是一条缓慢移动的轨迹线——调查小组已在半小时前出发，正沿着地下管网边缘前行。
画面粗糙，数据延迟严重，但至少形成了可视化的指挥框架。
她伸手摸了摸太阳穴，一阵钝痛从颅骨深处蔓延开来。三次使用“心灵洞察之镜”已达上限，精神像是被反复撕扯过的布料，勉强维持形状，却随时可能崩裂。
但她不能倒。
耳麦里传来市场组的声音：“北城区两个社区反馈，居民不愿撤离，说外面太乱，不如待在家里安全。”
林晚立刻回应：“派两人一组的劝导队，带上应急物资包。告诉他们，留在联网建筑里等于开着门等入侵。断电只是开始，后续可能影响供水和电梯系统。”
“明白。”
又过几分钟，科研组传来消息：“第一版原型设计完成，测试需要独立电源环境，目前只能在实验室模拟运行。”
“尽快做。”林晚说，“我会让工程组把最近的地下维护井改造成临时测试点，你们派人对接。”
她一边下令，一边紧盯那团赤红色的能量斑块。它仍在扩张，但速度有所减缓，似乎在某些节点遇到了阻力。那些未被吞噬的盲区，成了城市最后的呼吸口。
“它不是无限的。”她喃喃道。
苏悦走回来，递上一杯温水。“你该休息十分钟。”
林晚摇头。“等第一轮反馈回来再说。”
她重新戴上耳麦，切换至调查小组频道。信号极弱，只能听到断续的脚步声和喘息。
“你们现在什么位置？”她问。
片刻后，队长的声音传来：“穿过第三段废弃管道，距离目标变电所还有八百米。周围电磁干扰强烈，设备读数不稳定。”
“保持低速前进，不要触发任何残留电路。”林晚提醒，“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观察，不是干预。”
“收到。”
通话结束，林晚靠在椅背上，闭眼几秒。再睁眼时，视线有些发虚，但她强迫自己聚焦。
屏幕上，科研进度条跳到了百分之七。
疏散热力图显示三个重点区域已完成撤离。
调查小组的位置标记微微前移。
一切都在动，虽然缓慢，但没有停。
苏悦站在一旁，忽然说：“如果它真的能学习……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林晚看着她，没有回避问题。“有可能。但它也有局限——它必须通过人类建造的系统存在。它不懂沉默，也不懂放弃连接。这就是它的弱点。”
她抬起手，指向主屏幕角落那个始终未被染红的小点。
“它不敢碰那里，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信号，没有数据，没有欲望。而我们还活着，是因为我们还能选择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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