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像一具冰冷的金属棺椁，漂浮在绝对寂静的陌生星域。只有引擎过载后缓慢冷却的“滋滋”声，证明着它还未彻底死去。舷窗外，是扭曲跃迁后留下的视觉残影——星辰被拉成长长的光弧，远处瑰丽而诡异的星云缓慢旋转，透着不祥的宁静。
阿蛮扶着冰冷的舱壁，试图站稳，但非法跃迁带来的强烈空间不适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看向驾驶座，老钉子瘫在椅子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他颈侧那道残缺的星纹，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希娜率先打破死寂，她挣扎着检查飞船状态，脸色越来越白：“引擎核心过载57%，结构完整性报警，生命支持系统勉强维持……我们就像个被踢瘪的罐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鲜红色的、已经复位但边缘焦黑的非法跃迁开关上，声音带着后怕，“刚才那种跃迁……是禁忌技术，成功率不到三成。这艘船……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钉子没有立刻回答，他慢吞吞地从座椅下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灌了一大口。浓烈的劣质酒精气味在舱内弥漫开来。他抹了把嘴，浑浊的眼睛扫过希娜，最后定格在阿蛮脸上，特别是她脸颊上那完整、熠熠生辉的灵渊星纹。
“我是什么人？”他嗤笑一声，笑声干涩而苍凉，“一个本该死在很久以前的孤魂野鬼。”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颈侧的残缺印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小心翼翼。“至于这个……灵渊的荣耀？呵，不过是催命符罢了。完整的，残缺的，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区别。”
“他们是谁？‘回响’？”阿蛮追问，心脏因同类的出现和这扑朔迷离的现状而剧烈跳动，“你知道灵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追杀我们？”
“追杀‘你们’？”老钉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凑近阿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扑面而来，“小鬼，你以为这仅仅是追杀？这是清洗！是灭绝！从灵渊星云陷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们这些漏网之鱼，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灵渊陷落？！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阿蛮脑海中炸开。她记忆的起点就是那片破碎的星骸和无尽的逃亡，对于母星曾经的样貌、陷落的原因，一无所知。
“陷落……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老钉子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他身体微微发抖，又灌了一口酒，才用沙哑到极点的声音说：“……火雨……从天而降……蓝色的……吞噬一切……天空碎了……大地在哀嚎……”他的话语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们来了……穿着同样的制服……却向我们举起屠刀……”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闭上嘴，用力晃了晃脑袋，将酒壶重重砸在控制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过去的事，提了有什么用！能让你活过下一秒吗？！”
他粗暴地转换了话题，指向闪烁的扫描屏：“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跳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坐标未知，飞船半残。当务之急是找到能补给的地方，至少要把这破船的引擎修一修，不然我们迟早变成这太空里的一坨冰渣。”
他熟练地调出几个极其古老的星图模块，上面布满了手动标注的、看似随机的点线。“这片星域……我记得附近应该有个‘老鼠洞’。”
“老鼠洞？”希娜警惕地问。
“见不得光的黑市或者避难所，通常藏在引力异常区或者废弃矿场里。”老钉子解释道，手指在星图上划动，“消息灵通，只要付得起价钱，也能搞到些‘特殊’玩意。但风险也大，龙蛇混杂，说不定‘清道夫’的悬赏令已经贴满了墙。”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阿蛮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尤其是你，小鬼。你这张脸，还有脸上那玩意儿，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在想到办法遮住它之前，你最好别让任何人看见。”
阿蛮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上的星纹，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带着灼人的危险。
老钉子不再多言，开始艰难地校准飞船的导航系统，试图从混乱的星图和数据碎片中定位那个可能的“老鼠洞”。飞船歪歪扭扭地启动，朝着星云深处一个更加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方向缓缓驶去。
舷窗外，陌生的星辰冷漠地注视着这艘伤痕累累的孤舟。阿蛮看着老钉子佝偻而专注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和一种沉重的不安。同类的出现并未带来安全感，反而像是揭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灵渊陷落的真相，老钉子的过去，以及前方那个未知的“老鼠洞”……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唯一的确定是，追兵绝不会放弃。而她们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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