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霞也没瞒着，等苏悦回来后，就将今天的事如实相告。
这一年多来，梁婆子的改变，苏悦都看在眼里。既然母亲已经答应，她也没有异议。
苏悦笑着道：“娘真聪明，这样一来，施肥的时候，左右邻居也不会反对了。”
沈秋霞瞥了女儿一眼，颇为自得：“那是自然，长辈们都说我打小就机灵。”
苏悦将布袋子里的草莓拿出来，放在水池边清洗。
“这草莓真水灵。”
“味道也好，娘尝尝。”
沈秋霞笑着点点头，拿起一颗草莓放入口中，笑意更浓：“嗯，确实好吃。”
李天乐瞧见沈秋霞在吃草莓，对着两人 “啊，啊” 地叫唤起来。
苏悦将摘了叶子的草莓，递给了儿子。
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就塞进嘴里，在两颗一点点大的小乳牙帮助下，他尝到了味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模样十分可爱。
苏悦也拿来了围兜，给小家伙系上。
李向北也下班回来了，沈秋霞笑着唤了声：“洗洗手吃饭吧。”
苏悦闻言起身去摆碗筷。
饭桌上，李向北笑着开口：“大良寄信回来了，向心怀孕了。”
苏悦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语气里染上几分担忧：“眼下正是农忙，向心这个时候怀孕，会很辛苦吧。”
沈秋霞也担忧的看向苏向北。
李向北笑着给苏悦夹了一筷子葱炒鸡蛋。
“大良在村里人缘不错，找村长给向心派了打猪草的轻省活儿。他们早前搬出知青点，在村里盖了新房，如今就算是村里人了。”
沈秋霞听了点点头，感慨道：“这挺好的。其实咱乡下人大多数都不排挤知青，只是好些个知青总惦记着回城，不愿跟村里人亲近，时间长了自然融不进去。大良这孩子倒是机灵，早早就想明白了。”
苏悦想到大良爹娘，就问道：“那妈要去照顾向心坐月子吗？”
李向北吃饭的动作一顿，点点头道：“我娘得去，总不能指望大良继母吧。”
见沈秋霞有些疑惑，苏悦解释道：“大良亲娘生他的时候，人没了，他爹跟他两个哥哥对大良……亲近不起来。大良小时候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后来上小学的时候，回的京市，上初中的时候，又回来了。”
张翠花也得知了小女儿怀孕的事，就打算等李向心七八个月的时候，再过去照顾。
她找家属院的邻居们换了一些票后，就拉着李建国去供销社买东西，打算给女儿寄些东西过去。
两人买完东西往回走时，忽然听见有人喊：“阿牛哥？是你吗？阿牛哥？” 李建国和张翠花脸色骤变，刚想快步离开，就被来人一把拉住。
“阿牛哥，我是厨房打杂的小豆子啊！” 小豆子盯着李建国，眼里满是惊喜，随后扭头看向张翠花，总觉得面熟，“这、这位是？”
李建国连忙拉着小豆子道：“是小豆子啊，那是我媳妇张翠花，咱们都好多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嘛！” 小豆子嗓门清亮，“自打那资本家一家子跑路后，大伙儿就各奔东西了，得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李建国干笑两声：“你记性真好，二十年了都还能认出我。”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那当然了，我记性可好了！”
张翠花微微低着头，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李建国忙不迭点头，见小豆子目光又落在张翠花身上，赶紧拽着他往供销社方向走：“走走走，这么久没见，哥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顿饭！”
张翠花攥着手里的布包，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一进家门就猛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脸色白得毫无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指尖，扶着墙慢慢起身往屋里挪。
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累了就爬上炕，盯着屋顶的房梁发怔。
“怎么办…… 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能听出的害怕。
十七岁那年的记忆一闪而过。
祖父和嫡祖母要将她嫁给军阀做八姨太，她自然不愿意，更何况那时，她已经喜欢上了厨房打杂的阿牛。
她鼓足勇气，将这事告诉了阿牛，并让他带她逃跑。
还记得阿牛拉着她的手说：“妙琴，我一定要带你走。”
阿牛娘以要回乡照顾公婆为由。辞了孙家的工作，在城外躲了五天。
紧接着，她以外出买胭脂水粉为由，偷偷逃跑了，
跟阿牛娘一路颠簸到阿牛的老家。阿牛娘逢人便说她是远房表亲的闺女，与阿牛已经成亲了。
等了半年，阿牛以回家成亲为由，请了一个月的假，回乡跟她结婚了。
她公爹手艺好，孙家不愿意放他走，阿牛也就只能回去继续干活。
期间多次回来。
一直到四九年开春，祖父带着孙家人连夜逃去香江，孙家树倒猢狲散，阿牛才脱离了孙家。
五零年登记户口时，阿牛改了名字，她也重新上了户口。
李阿牛改成李建国。而她孙妙琴自此以后，就叫张翠花。
一想到如今的局势，张翠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现在要是被人知道……” 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得后颈发凉。
批斗会她见过，戴高帽的人被按在台上，唾沫星子喷在脸上，台下的人举着拳头喊口号。
“没事的，已经三十二年了，不可能认出我的。”张翠花拿着镜子打量自己。
镜中人皮肤松弛，眼皮下垂，脸上也长了皱纹，早不是当年孙家大小姐的模样。
“翠花啊，我回来了，开开门！”
院外传来李建国的喊声，张翠花赶紧起身去开门。
推开门见丈夫神色如常，肩头紧绷的肌肉才松了几分。
李建国揽着张翠花往屋子里走，等进了屋子，李建国拉着张翠花的手道：“没事的，这么多年了，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见张翠花嘴唇泛白，李建国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小豆子将自己的工作让给他儿子。这一闲下来，就想着回乡看看，刚好就碰到我们了。”
“那他马上就离开这儿吗？”
“他说要在黑县待一段时间……”见媳妇神情变得慌张，立即接着道：“我跟他说，咱闺女在黑省下乡，有身孕了，咱俩明天就得坐火车去照顾她。”
张翠花立马站起来：“我们去买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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