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仁被砸了个石破天惊，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这么个罪名，他怎敢，怎敢冒犯殿下。
六阿哥出事，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他这么做就是知道不会牵连六阿哥，这位早是荣亲王，天天在紫禁城，万岁爷眼皮子底下，说句不好听的，勾结东洋，他都没这个机会。
六阿哥怎么会与东洋有联系呢？谁都不会有这么个怀疑。
那戴梓，更是……他和阿哥，但，什么都不用说了，阿哥……
南怀仁颠三倒四，那么些个道理他都明白，可是到了这个地步，阿哥如此诘问于他。
什么都不用说了。
南怀仁握拳，努力稳下心神，扑通一声跪下，就跪在那碎盏旁边，在那泼溅的茶水上，湿了衣摆，皮肉粘腻，滚烫的茶水灼烧着膝盖，痛，可他都顾不得了。
阿哥的信任，对他无比重要。
他就算再怎么排除异己，南怀仁很明白，他争的是帝王的信任，地位稳固，不是将旁人都排除在外就可以的，六阿哥信任他，他才能……
康熙老谋深算，他到底是个外国人，要小心的平衡和大清的关系，六阿哥不一样，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先不说情感上他倾注了多少心血，就只说这孩子的脾性和身份。
亲王之尊，帝王爱子，他的学生，一腔热血。
这是他寻找多年，也是亲手培养出来的港湾。
他这艘船，就准备停在这里。
可是，南怀仁也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境地。
一个戴梓，还……
“阿哥，臣绝无此心，臣……”
“绝无此心？”
胤祚依旧冷漠，“那么你南怀仁的意思是这都是无心之失？你和戴梓相斗，真是无所顾忌，都将本王当筏子呢！不知你南怀仁度的是哪片海？”
“老师可真是好手段，就是真不怕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胤祚话说的狠绝，死死的往南怀仁心上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质问一个接着一个。
就是这样，胤祚心里明白，这场戏就是要这样。
南怀仁，他胤祚扮演的是这么个角色，他南怀仁，入了这场戏，也该选定自己的身份。
就要将他打到谷底，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他怕，这种人，想要拿在手里，得让他明白，离了他这个亲王是不行的。
让他以后每件事，都动脑子想想今日，投鼠忌器，让他永远有所顾忌。
他是谁，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在乾清宫就有了想法，顺水推舟，和汗阿玛演一场戏，这可不是他主动的啊，是汗阿玛的主意，他就是听阿玛话的好孩子。
胤祚满意的不得了。
他才是苦心诣志，才是耗尽心力，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努力的人啊。
是不是？
是不是啊，老师。
胤祚又加了一把火，将南怀仁烧得体无完肤。
“戴梓如何，老师不是不知道，却与前明官员勾结，诬陷于他，构陷亲王，真是，天衣无缝，胆大包天啊！”
将帽子稳稳的一扣，这么个事，往哪边说都行，会不会牵扯到他，还不是凭他一张嘴。
“老师也不怕汗阿玛降罪，还是如此有底气，觉得能事不关己，金蝉脱壳。”
南怀仁惶恐至极，不安到了极点。
他语无伦次，只匍匐在地，已经不为自己辩解了。
再辩下去也无用，只是徒增烦恼，更增阿哥的火气罢了。
“臣无意牵连阿哥，臣罪该万死。”
一个个的只会说罪该万死，不还是不想死吗？
胤祚冷漠的盯着南怀仁的脑袋，项上人头，人头落地，谁不怕死？他也怕死，他就最是在意自己这条小命。
可是有更多的人，他们怕死，却能为了利益，做那种害死别人，甚至“奋不顾身”的事，到了那个时候，脑袋就被他抛之脑后喽，好好的安在脖子上不好吗？非要别在裤腰带上。
真是，“勇敢”，悍不畏死的“勇士”啊……
也不知他是不是应该夸赞一声。
为他们的野心。
一时，再也没有人开口，南怀仁跪在那里，心慢慢的冷下去，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整个人落到了谷底，拼了命的想往上爬，却一次次的摔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胤祚才幽幽开口。
“老师，的确是罪该万死啊，所言不虚。”
南怀仁浑身一颤。
胤祚不给他插嘴的机会，攻破他的心防。
“汗阿玛自不会降罪于我，不过，老师如此，构陷朝廷要员，勾结东洋，还和前明余孽颇有渊源，真是，罪无可恕，辩无可辩。”
就是把这一个个大帽子给他扣上，他不是想害戴梓吗？那就加倍奉还在他自己的身上，让他也尝尝其中滋味。
南怀仁瞳孔骤缩，这些罪名，欲加之罪。
“臣，绝无……”
“本王自是信任老师，相信老师绝无此意，可是，老师却是如何对本王？步步相逼，算盘珠子打的可好，纵使如此，这些罪名，本王也知老师对大清一片忠心，屡屡劝慰汗阿玛，求汗阿玛给老师机会。”
南怀仁热泪盈眶，如此短的时间内大起大落，连续的打击，将他压的不能喘息，这么些罪名他坐实了，不只是死罪，更是身败名裂，他的母国都要以此为耻。
想着六阿哥从乾清宫出来，面带不愉，情绪低落，大总管梁九功又屡屡安慰，好像是与万岁爷大吵一架的消息。
可见也是为了他了，他还以为是为了给戴梓求情。
胤祚捶胸顿足，看似气的脸都烧红了，“老师如此，让本王如何信任，又如何保你！不过，看老师的意思，到了此时，仍然为自己辩驳，看来也是不需本王多事。”
这声音好像刮着南怀仁的脊骨而过，滋啦作响，令人胆寒。
阿哥苦心，都是为了他呀，南怀仁后悔不迭，明明胤祚这里冰用的最是足，凉快的很，额头却流下豆大的汗珠。
阿哥在养心殿动作，是提醒他，他得意太过了。
他对不起阿哥啊……
硬要保他，如此师徒情分，阿哥是不会惹怒万岁爷，可是他一个臣子，是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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