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刺得季瑶眼睛生疼。她将怀表紧紧攥在手心,金属边缘陷入掌肉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声在提醒时间仍在流动。
季瑶再次打开怀表,凝视着那座钟楼图案。突然,表盘上的秒针开始逆向旋转,越来越快,发出细微的声。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爬上来,但某种更强的直觉阻止了她合上表盖。
钟楼的图案渐渐扩大,仿佛镜头在拉近。季瑶瞪大眼睛,发现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些——古装女子确实是一身欧式宫廷裙装,白色长发用银丝带束起;而现代装束的女子...不,那就是她自己,穿着那身从出租屋醒来时的衣服。
这是...她刚想凑近细看,表盘突然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冲她的眉心。
季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一座宏伟的哥特式城堡,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头戴王冠的红发女子将两个襁褓交给蒙面仆人;
——战火纷飞的荒野,一个襁褓从马车上坠落;
——昏暗的地牢,铁链锁着一个白发女子...
画面定格在地牢场景,然后像玻璃般碎裂。当季瑶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她已不在病房,而是身处一个石砌的圆形空间——正是怀表上那座钟楼的内部。
欢迎来到的记忆回廊。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季瑶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白发女子被锁在墙边的铁环上。她穿着破烂的白色长裙,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奇怪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蓝光。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面容与季瑶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加憔悴。
你是谁?季瑶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
白发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双与阿尔如出一辙的淡灰色眼睛:曾经,他们叫我伏诛公主。现在...我只是个被遗忘的囚徒。
伏诛...季瑶想起阿尔的眼泪,你是季昭公主的...妹妹?
女子——伏诛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妹妹?不,亲爱的,我是她的镜像,她的阴影,她永远无法摆脱的罪孽。她扯动锁链,发出哗啦声响,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们总是成对出现——光与暗,表与里,完美与缺陷。
季瑶的大脑飞速处理这些信息。如果伏诛是季昭的,那么她自己又是谁?为什么会被卷入这段古老的历史?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伏诛打断她,因为你只是计划的一个意外产物。
远路?季瑶想起那些闪回画面中的红发女皇。
伏诛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伊丽莎白·远路,西格玛帝国的最后一位女皇。当年战争爆发前夕,她将双胞胎女儿托付给两位仆人送往东方避难。路途遥远危险,一个孩子中途遗失...那就是你的祖先,季昭。
季瑶皱眉: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会——
——会梦见囚禁?会与季昭产生共鸣?伏诛冷笑,因为你们都是,亲爱的。远路女皇的血脉有着特殊能力,能够承载多重灵魂。季昭被选中作为完美拥抱的主容器,而你...你是那个意外觉醒的备用容器。
钟楼外突然传来钟声,沉重而悠长,震得石壁微微颤动。伏诛的表情变得紧张:他来了。
还能是谁?伏诛讥讽地说,王子殿下,沈墨。或者说,西格玛帝国最后的宫廷法师,马库斯·沈。
季瑶的呼吸一滞。沈墨是...古代人?
脚步声从螺旋楼梯传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踩在季瑶的心跳上。伏诛突然压低声音:听着,小容器。你现在看到的既是过去,也是现在。这座钟楼存在于多重世界的夹缝中,沈墨利用它进行灵魂实验已经上百年了。
那我该怎么——
反抗,伏诛的眼睛在昏暗中燃烧着诡异的蓝光,用你的意志。记住,血脉会沉睡,但永不屈服。
脚步声停在门外。伏诛最后快速说道:无论他给你看什么,记住那不是全部真相。远路女皇的两个女儿...故事远比你知道的复杂。
门开了。沈墨站在门口,依然是那身黑色高领毛衣和细框眼镜,但此刻他的气场完全不同——更加古老,更加危险。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古籍,书脊上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
季瑶,他微笑着,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或者说...我该叫你小容器?伏诛告诉你多少?
季瑶背贴墙壁,警惕地看着他:足够知道不能相信你。
沈墨——或者说马库斯·沈——轻笑一声,转向伏诛:你还是这么喜欢给实验品灌输错误信息。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伏诛身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像坏掉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几下,消失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季瑶惊恐地问。
没什么,只是暂时屏蔽了一个干扰信号。沈墨走近几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季瑶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也泛着淡淡的红光,与古籍上的宝石如出一辙。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谈什么?你如何欺骗我,如何篡改我的记忆?季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季瑶,但我也不是季昭公主的转世,对吗?
沈墨露出赞赏的表情:聪明。不,你不是转世,你是被精心培育的克隆体,承载着季昭公主的基因记忆。他轻抚古籍封面,远路女皇当年送走的不仅是两个孩子,还有帝国最核心的秘密——灵魂移植技术。季昭带着它来到东方,却因精神不稳定被皇室囚禁。而我...我花了百年时间寻找合适的容器来继承这项技术。
为什么是我?季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因为你的基因与季昭有98.7%的相似度,却保留了那关键的1.3%的...独特性。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完美拥抱需要两个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灵魂。季昭是主体,而你,亲爱的,是使她完美的最后一块拼图。
季瑶胃部一阵绞痛。这就是所谓的完美拥抱——一个灵魂吞噬另一个的灵魂手术。
阿尔是谁?她突然问道。
沈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阿尔伯特?他找到你了?随即又恢复平静,不过没关系,他干涉不了已经启动的仪式。
季瑶注意到他说出阿尔伯特这个名字时的微妙语气——既像憎恨,又像某种扭曲的怀念。
所以这也是剧本的一部分?她故意挑衅,边拍边播的剧集?多重世界的游戏?
沈墨大笑起来,笑声在圆形石室内回荡:阿尔伯特还是这么喜欢玩文字游戏。不,亲爱的,这不是剧本,这是远比电视剧更宏大的存在——这是灵魂的量子纠缠,是多重现实的重叠。他打开古籍,翻到某一页,看,这是你。
书页上是一幅动态图画:季瑶站在校园的蒲公英田中,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图画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有些像拉丁文,有些像古汉语,还有些完全不属于任何已知文字体系。
这是...
你的生命轨迹,沈墨温柔地说,从培育到觉醒,再到与季昭公主的完美融合。每一步都精确计算,包括那些你以为的和。
季瑶突然想起出租屋、暴力男子、楼上神秘的救助者...全都是安排好的?为了什么?让她更加绝望?更容易接受所谓的?
我不信,她咬牙道,如果一切都在你掌控中,为什么阿尔能介入?为什么伏诛能告诉我那些信息?
沈墨的表情阴沉下来:再完美的实验也会有变数。但没关系...他合上古籍,变数只会让最终结果更有趣。
他向前一步,伸手触碰季瑶的额头。他的手指冰凉得像死人,却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季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也无法移开视线。
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记忆深处还藏着什么,小容器。
一阵剧痛从接触点炸开,季瑶感到某种外来的力量粗暴地翻检着她的记忆——童年、学校、朋友,甚至那些她以为被遗忘的片段。最私密的记忆像被解剖的标本一样摊开在陌生人面前,这种侵犯感比肉体痛苦更令人崩溃。
突然,翻检停止了。沈墨猛地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趣...你见过她了。
季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到一个记忆片段浮现在脑海——一个从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场景:红发的远路女皇站在城堡高塔上,怀中抱着两个襁褓,一个金发,一个白发。女皇低头亲吻白发婴儿的额头,轻声说:记住,我的伏诛,力量永远来自选择,而非血脉。
这个记忆不属于她。
原来如此...沈墨若有所思,伏诛不仅跟你说话,她还给了你一部分记忆。狡猾的小公主。他冷笑一声,不过没关系,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按在季瑶胸口。古籍上的红宝石突然光芒大盛,季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接触点传来,仿佛灵魂正被一点点抽出体外。
完美拥抱开始。沈墨宣布,声音在痛苦中显得异常遥远。
季瑶想要挣扎,但身体像被千斤重物压住,连手指都动不了。视野边缘开始变黑,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伏诛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回响:
血脉会沉睡,但永不屈服。
不。她不会就这样消失。就算这是多重世界,就算她只是个,她也有选择反抗的权利。
季瑶集中全部意志,想象自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出乎意料的是,她真的感到一股热流从心脏部位涌出,迅速蔓延至全身。沈墨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他的掌心被灼伤了,皮肤上留下一个奇怪的符文印记,与伏诛身上的很相似。
不可能!他震惊地瞪着季瑶,你怎么能使用——
钟楼突然剧烈震动,石块从天花板上掉落。远处传来阿尔的声音,仿佛从水下传来:季瑶!抓住我的手!
一只半透明的手从虚空中伸出,季瑶用尽全力抓住它。在沈墨愤怒的咆哮声中,她被拉入一片刺目的白光中...
当光芒散去,季瑶发现自己跪坐在医院病床上,浑身被汗水浸透。窗外仍是黑夜,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但她只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样东西——
那本沈墨的古籍,静静地躺在那里,红宝石黯淡无光。而书的旁边,是一朵新鲜的蒲公英,茎部还带着泥土,仿佛刚刚被人从山坡上摘下。
季瑶伸手触碰那朵蒲公英,花瓣立刻四散飞起,在空中组成一个短暂的形状——两个相互拥抱的身影,然后是一个钟楼的轮廓,最后是一个笑脸。
阿尔的笑脸。
最完美的谎言总是包含部分真相...季瑶轻声重复着阿尔的话,握紧了那本古籍。
不管是游戏还是剧本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而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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