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卫关掉电视，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依然锐利的眼睛：“什么事这么严肃？”
刘建设将资料摊在茶几上，彩印的校园照片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保华想送秋秋去这所学校。”
李素芬擦着手走过来，俯身看了看：“军事化管理？这么严格？”
“严格才好。”刘红卫拿起一张宣传单，粗粝的手指抚过“行为矫正”四个字。
“现在的孩子就是欠管教。你看看秋秋，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穿奇装异服，还……”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爸！”刘玉莹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着，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别在背后议论秋秋。”
刘建设注意到刘玉莹手里攥着手机，估计她八成是在给杨彦秋发消息。
他指了指沙发：“坐，正想跟你谈这事。”
刘玉莹没动，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资料上：“哥，我以为你是来看爸妈的。”
“我是来看爸妈的。”刘建设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喉结滚动，“也是来劝你的。玉莹，你不能继续这样纵容秋秋了。”
刘玉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叫纵容？我是在尊重她的选择。”
“选择？”刘建设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下，“她的选择就是继续玩cosplay，尽管那个圈子差点毁了她？”
李素芬不安地搓着围裙边缘：“都别吵，先吃饭吧…”
“妈，您别管。”刘玉莹走进客厅，拿起一份资料快速翻看。
“这种地方跟监狱有什么区别？五点半起床，十点熄灯，连头发长度都有规定。”
她猛地合上文件夹：“我不会让秋秋去这种地方的。”
刘红卫重重放下茶杯：“那你打算怎么办？眼睁睁看她堕落？”
“爸。”刘玉莹眼眶发红，“秋秋不是罪犯，她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刘建设观察着妹妹颤抖的手指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在害怕，他想。害怕承认自己已经管不住女儿，更害怕那个越来越陌生的杨彦秋。
“玉莹。”他尽量放柔声音，“我和保华通过电话了。他很担心……”
“他有什么资格担心？”刘玉莹冷笑一声，打断道：“离婚后除了给钱，他管过什么？现在突然跳出来要当严父……”
刘建设注意到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两口一直不太赞同女儿离婚的决定，尤其是因为教育理念不合这种在他们看来可笑的理由。
“保华是秋秋的父亲，”刘红卫沉声道，“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你看看秋秋现在什么样子？”
刘玉莹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抱胸：“反正我是不会让秋秋去那种地方受罪。”
刘红卫翻看着资料，劝道：“这所学校确实严格，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你看他们的升学率。”
“玉莹。”李素芬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可以先去看看。如果实在不合适，我们再商量。”
刘玉莹的手指攥紧，指节泛白：“秋秋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不是被当成犯人一样关起来。”
“理解和支持？”刘建设盯着她，气愤地质问道：“你的理解就是纵容她继续逃学、继续混在cos圈里？”
刘玉莹感觉自己跟他们完全沟通不来，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是他们听不懂还是完全不想听，反正大家都在无视自己的想法。
她突然转身走向房间：“我要等秋秋回来问她的意见。”
“问她？”刘建设提高声音，“你明知道她肯定不会愿意的。”
刘玉莹停在房间门口，背对着众人：“那又怎样？下个月她就满17岁了，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
刘红卫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玉莹，有时候孩子需要的是引导，不是放任。我觉得可以先送一个学期试试。”
回应他的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刘红卫突然站起身，走向书房：“随她去吧。我老了，管不动了。”
老人的背影佝偻着，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李素芬看看儿子，又看看老板，最终叹了口气：“菜要凉了，先吃饭吧。”
刘建设知道这场谈话已经结束，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他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二十，杨彦秋还没回来。
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女孩，有吸毒史，夜不归宿，而她的母亲还在坚持尊重她的选择。
吃完晚饭，刘建设走出父母家的大门，夜风拂过他的脸庞。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杨保华的电话。
“怎么样？”电话那头，杨保华的声音立刻传来，显然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刘建设叹了口气：“她还是坚持要问秋秋的意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杨保华冰冷的声音：“我就知道会这样。算了，大哥，谢谢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保华，别急着放弃。”刘建设握紧了手机：“再给玉莹一点时间……”
“我给的时间够多了。”杨保华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
“我在中东这边的工作压力很大，每天睡不到四小时。”
“但我还是挤出时间研究学校、打越洋电话，结果呢？连见一面都这么难。”
闻言，刘建设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挂了。”杨保华说，“大哥，谢谢你。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电话挂断后，刘建设站在夜色中，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家的窗户刘玉莹的房间亮着灯，隐约能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前徘徊，大概是在等杨彦秋回家。
刘建设摇摇头，走向停车场。
他想起资料上晨曦学校的照片，那些整齐划一的宿舍，面无表情的学生。
也许杨保华是对的，也许刘玉莹是对的，也许他们都错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杨彦秋继续下去，肯定会一点点地毁掉自己的未来。
而他，作为舅舅，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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