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翻腾,乌云压顶,船身剧烈震颤。憋宝人双手死死抵住操纵杆,却只换来一声金属的闷响——舵锁死了。
他低头看去,仪表盘上的指针早已乱成一团,水深读数跳动不止,仿佛下方不是海水,而是无底深渊。风依旧五秒一抖,像钟摆般精准,每一次都推着巨浪朝船体砸来。右舷积水未退,防水箱边缘已微微倾斜。
“电动系统卡了。”憋宝人声音沉稳,“不是坏了,是被压住了。”
陈智抹了把脸上的咸水,喘着气靠过来。他的肩头因先前撞击隐隐作痛,但还是立刻蹲下检查线路盒。手指刚触到开关,一股反冲电流窜上手臂,他猛地缩手,掌心发麻。
“不通电。”他说,“像是被什么吸住了力道。”
叶婉儿站在中舱,一手扶住舱壁稳住身形,另一手按在胸口。雷种仍在跳动,感应着风中的节律。她闭眼片刻,再睁时眸光微凝:“不是自然潮力,这风在传信号,节奏里藏着指令。”
憋宝人点头:“我早年跑南洋,遇过‘引潮术’。有人借海底断层布阵,用阴流牵引海面船只,拖进深沟喂鬼。”
“所以这不是拦我们。”陈智接话,“是逼我们犯错,让船自己沉下去。”
“现在想这些没用。”憋宝人松开操纵杆,转身走向舱口,“得换手动舵。”
“还有这种东西?”陈智皱眉。
“老船才配。”憋宝人掀开脚边一块锈铁板,“三十年前渔船怕电子失灵,都在底舱藏黄铜转盘,连着主舵轴。本地人嫌麻烦,早就拆了。这艘是我亲自监修,留着没动。”
他说完便弯腰摸索,指尖触到一层厚灰下的金属棱角。陈智立刻会意,上前帮忙清空四周油桶。桶身沉重,湿滑难抓,他咬牙拖开最后一个,膝盖蹭在钢板上发出刺响。
叶婉儿走来,抽出一张符纸,指尖划破,血滴落于符面。她轻贴铁盖内侧,低声念了一句短咒。符纸微燃,青焰一闪即灭,盖缝间飘出一缕黑烟,旋即散入风雨。
“阴气缠轴。”她说,“解了。”
两人合力掀开铁板,露出一个布满铜绿的圆形转盘,两根粗柄对称伸出,连接下方传动杆。憋宝人伸手试了试,转动僵涩,发出咯吱声。
“还能用。”他站定位置,“左边归我,右边你来。”
陈智点头,双手握住右侧柄端。憋宝人深吸一口气:“听我说——震起松劲,震落加力,随波不迎波。”
话音未落,又一道大浪撞来。船体猛然侧倾,传动轴发出尖锐摩擦。两人同时发力,却因节奏不对,几乎被反向甩开。
“再来!”憋宝人低喝。
风如期而至,第五次抖动开始。叶婉儿闭目感应,雷种提前半息传来波动。
“来了!”她开口。
憋宝人立刻松力,陈智随之放松。震动达峰瞬间,二人齐齐压下双臂,转盘艰难偏移三度。船头微微抬起,避开正前方涌来的涡心浪柱。
“成了!”陈智喘道。
“一次不算稳。”憋宝人盯着前方,“它还会调频。”
果然,不到两分钟,风势节奏突变,从五秒一次压缩至四秒半。洋流开始回旋,船尾被一股暗力拉扯,再度滑向深水区。
“它发现我们破局了。”叶婉儿靠在舱门边,脸色略白,“正在提速。”
憋宝人抹去额头雨水:“那就跟它的节奏走到底。”
他重新调整呼吸,口诀再次出口:“震起松劲,震落加力,随波不迎波。”每念一句,手臂肌肉便绷紧一分。
叶婉儿闭眼守神,以雷种捕捉风脉变化。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体内灵力不断被抽调用于感知。每一次预警,都要消耗一丝本源。
第三次调整,成功偏转八度。
第四次,十二度。
第五次,船头终于切出环流带,进入斜向涌流区域。
陈智的手掌已经磨破,血混着雨水滴在铜柄上。他没吭声,只是用衣袖裹住右手继续操作。
“暂时脱困。”憋宝人稍松口气,“但船还在歪。”
众人望去,右舷仍浸在水中,动力仅剩一半,螺旋桨空转打滑。若不尽快平衡重心,下一波大浪就能掀翻整船。
憋宝人仰头看天,云层依旧厚重,但他注意到风向已有细微偏移。他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在南海遭遇“鬼推潮”的经历——那一次,他们靠Z字切浪,借雷火引航,硬生生从死局中杀出一条路。
“走锯齿航线。”他说,“我来控舵,你们配合。”
“我去船首。”叶婉儿道,“用雷法照路,顺便扰它的节律。”
“我搬重物。”陈智明白其意,“左舱压箱,人工调平。”
计划既定,立即行动。
憋宝人握住黄铜转盘,双臂发力,将船头拉向左前方三十度角。叶婉儿快步上前,在船首甲板画出小型聚雷阵,指尖引动残余雷力,释放出短暂电弧。一道银光劈开雨幕,照亮前方浪谷走势。
“有沟!”她喊。
憋宝人立刻修正航向。陈智则在舱内拖动防水箱,将其固定在左侧金属环上。行囊、工具包、备用燃料罐,一件件被挪移过去。他的动作迅速而稳定,哪怕肩伤撕裂,也未曾停顿。
第一次试航,船体勉强跃过浪峰,却因右侧过轻,差点翻滚。
第二次,角度偏差太大,撞上侧浪,舱门险些崩开。
第三次,三人配合终于同步——
叶婉儿雷光亮起瞬间,陈智完成最后一组重物固定,憋宝人同时拉动转盘。船以极小迎浪面切入斜坡,在一道巨浪托举下,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混乱海域,落入一片相对平稳的涌流带。
风势渐缓,浪高回落。船体虽仍倾斜,但已不再滑向深渊。引擎恢复稳定运转,仪表指针缓缓归位。
憋宝人靠在转盘旁,双手皮开肉绽,指尖渗血。他没有松手,依旧稳稳控舵。
叶婉儿退回中舱,靠着舱壁坐下,呼吸微促。雷种余温尚存,但她已无力再施法。围巾一角被风吹起,露出那行细绣:“见门者,不得回头。”
她没去看。
陈智走到她身边,递过一瓶淡水。他自己嘴唇发紫,衣服湿透贴在身上,肩头渗出血迹,却先确认了铁匣位置。
“还稳。”他说。
憋宝人抬头望向前方黑暗海面。夜未尽,风渐弱,水纹开始显露退潮迹象。他低声开口:“刚才那阵风……最后一下,频率变了。”
叶婉儿抬眼。
陈智停下喝水的动作。
“不再是五秒。”憋宝人握紧转盘,“是七秒。”
船首电弧忽明忽暗,映出三人凝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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