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震动尚未停歇，叶婉儿刚将玉牌收进怀中，忽觉胸口一烫。她低头，只见那枚方才老妪消散之处，竟浮出一枚古旧铜钱，边缘沾着暗红血渍，像是从虚空中渗出。她伸手一握，铜钱贴入手心，微微震颤，仿佛有脉搏在跳。
陈智立刻蹲下，翻开战术记录仪的照明模式，光束扫过铜钱表面。背面刻着三个极细的字——“酆都引”。他眉头一拧，迅速用笔拓下纹路。
憋宝人原本靠柱喘息，目光触及铜钱的刹那，整个人猛地抽搐。他手指抠进地面，指甲翻裂，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静心符还在嘴上，但他拼命摇头，眼珠几乎凸出，死死盯着叶婉儿手中的东西。
叶婉儿没理他，只将铜钱攥紧，闭眼感应。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力自掌心传来，指向东南方。她睁开眼，低声道：“它在指路。”
“不是幻觉。”陈智收起记录仪，“纹路与玉牌上的古篆风格一致，而且‘引’字是通行信物的标记。这类铜钱，通常用于开启禁地或验证身份。”
憋宝人突然剧烈挣扎，脖颈青筋暴起，竟硬生生将定身符撕裂。布条落地时，他张口就喊：“不能去！那不是路，是坟！”
声音嘶裂，带着几十年积压的恐惧。
叶婉儿转身，直视他：“你说不能去，那你四十年前到底看见了什么？我娘替谁赴死？守门者为何选我？”她步步逼近，“你躲了一辈子，现在还想拦我？”
憋宝人嘴唇颤抖，眼神闪躲，最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喃喃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陈智将手电光打在铜钱上，光斑映出一层淡金色符文轨迹，蜿蜒如河，在空中勾勒出一条路径，终点赫然写着“鬼门关”三字。他沉声道：“不管那是坟还是门，我们现在没得选。庙毁了，封印松了，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点香。这是唯一的线索。”
“你们不懂！”憋宝人猛然抬头，眼中泛出血丝，“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我师父当年进去，连魂都没放出来！他说过，宁可死在外头，也不能踏进那道门！”
“你师父去过丰都？”叶婉儿追问。
憋宝人闭嘴，咬破了下唇，不再回答。
三人僵持之际，头顶梁木发出一声脆响。整座庙宇开始晃动，石砖错位，尘土簌簌落下。那根倒悬的麻绳彻底脱落，坠入地缝，黑雾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吞没了高台。
陈智一把抓起叶婉儿手腕：“走！”
叶婉儿反手将铜钱塞进衣襟内侧，贴着玉牌放好。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志一清。眉心一抹朱砂残留，她掐诀低喝：“破障开路！”
金光自额间射出，劈开前方浓雾，撕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陈智背起她就冲，憋宝人踉跄跟上。三人跌撞前行，脚底地面不断塌陷，石阶扭曲变形。供桌炸裂，香炉翻滚，紫雾裹着残片追在身后。
眼看庙门就在眼前，黑雾骤然凝聚，化作一只巨爪横扫而来。陈智猛甩战术匕首，刀刃刺入雾中，竟发出金属碰撞之声。巨爪一顿，旋即溃散。
他们终于扑出最后一级台阶。
身后轰然巨响，整座狐仙庙向内塌陷，砖瓦如被无形之口吞噬，层层卷入黑雾。不到十秒，原地只剩一片焦黑废墟，寸草不生，连风都绕道而行。
三人瘫坐在山坡上，喘息不止。
叶婉儿靠在陈智肩上，脸色苍白，但手仍紧紧按住胸口。铜钱还在，温热未散，依旧指向东南。
憋宝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指缝间泥土混着血迹。他抬头望了一眼那片废墟，又看向叶婉儿，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陈智解开外衣，披在叶婉儿肩上。他从背包取出便携检测仪，对准铜钱扫描。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组坐标，与东南方向完全吻合。
“这东西在持续释放微弱灵波。”他说，“像是某种定位装置，每隔三十秒更新一次方位。”
叶婉儿缓缓坐直，从怀中取出铜钱。血渍已干，但铜质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月下薄霜。
“它要我们去。”她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憋宝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丰都不是凡人能进的地方。千年来，进去的人，九成是尸体，剩下的一成，疯了。”
“那你呢？”陈智冷冷看他，“你怕的不是丰都，是你自己做过的事。”
憋宝人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你当年不只是来点香的。”陈智盯着他，“你是带人进去的。你师父死了，你活着出来了。为什么？因为你逃了？还是因为……你本就不该出来？”
“住口！”憋宝人怒吼，却又瞬间萎顿，双手抱头，牙齿咯咯作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只记得火把灭了，师父在喊我的名字，然后……然后我就醒了，在山脚下，手里攥着一块烧焦的符纸……”
叶婉儿静静听着，忽然问：“那符纸上写的是什么？”
憋宝人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字，像‘赎’……”
叶婉儿闭了闭眼。母亲月圆焚纸的画面再次浮现——黄纸飘灰，无声无息，唯有风中一句低语：“赎罪。”
她睁开眼，将铜钱握紧，站起身。
夜风刮过荒坡，吹动她的发丝。远处群山沉默，星月无光，唯有手中铜钱微热，指引方向。
“走。”她说。
陈智立刻收拾装备，检查通讯设备。信号全无，地图也无法定位，只能依靠铜钱的指向。他背上背包，走到叶婉儿身边。
憋宝人仍跪在地上，迟迟不动。
叶婉儿回头：“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这里。”
憋宝人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复杂。他慢慢爬起，拍掉膝盖上的灰，低声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我欠的，得还。”
三人并肩而立，面向东南。
荒野无边，前路未明。
叶婉儿迈出第一步。
陈智紧随其后。
憋宝人落在最后，脚步沉重，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尸骨上。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铜钱忽然轻颤了一下，比之前更急促。叶婉儿停下，抬手示意。
前方百米处，一条土路横贯荒野，路面平整得异常，不像自然形成。路中央，有一道浅浅的车辙印，深不见底，两侧砂石竟呈焦黑色，仿佛被高温灼烧过。
陈智蹲下查看，指尖触地，迅速收回——地面发烫。
“这不是普通车辙。”他说，“温度接近八十度，而且……”
他话未说完，叶婉儿忽然抬手，将铜钱举到耳边。
铜钱内部，传出一声极轻微的敲击声——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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