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七十岁的老太太，今儿活活短了十年阳寿。
被气得！
王夫人面罩寒霜，说道：“但凡是个有志气的，被人喊出……这般恶心的称呼，都该拼掉性命维护尊严！
可是……老太太你看那孽障，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仿佛听着还挺顺耳！
所以我说，妖孽毕竟是妖孽，就算他当真能够自证清白，那也不过是狐媚魇魔的把戏而已！”
贾母听她这样说，更是不停地拍打着椅子扶手，都快把手拍肿了。
旁边的赵姨娘很想替儿子辨别几句，但却知道这个时候她说多错多，只能希望儿子能够借着这位孙大人的熏天气焰，洗脱恶名逃出生天。
至于说……小宝贝儿？
她生下来就是奴籍，礼义廉耻对她来说太遥远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所以只要能让儿子平平安安活下去，其他的她真的不在乎。
堂里的人各怀心思。
堂外的贾环眼瞅贾政跟孙绍祖僵持住了，生怕神仙打架殃及小鬼儿，赶忙转过脸去看向马道婆。
“马师太，你刚刚说，你那张纸上显现的生辰八字，是菩萨给出的答案对吧？”
他尽量提高嗓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他身上。
贾政虽然气不顺，可是他根本拿孙绍祖没办法，只能沉着脸不再出声。
“没错，就是菩萨帮我们指明了谁是妖孽！”
马道婆硬着头皮回答。
贾环点一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我也可以请菩萨证明我是清白的！”
他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展开对着四面展示一下。
“各位看清楚了，这纸上可是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其他人都没回应。
唯独孙绍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看清楚了，你继续！”
贾环点点头，笑吟吟地再次看向马道婆。
“马师太，我说我能让菩萨将妖孽的容貌显示在这张白纸上，你信不信？”
马道婆自然摇头表示不信。
“那你看好了！”
贾环装模作样冲天拜拜，嘴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快让妖孽来显形！”
他把白纸朝香案一拍，端起香案上的那碗水饮了一口，再“扑哧”一声喷在纸上。
马道婆就在香案前，眼瞅那张白纸上很快显出鲜红鲜红的一张人脸，直惊得面色发白浑身发软。
贾环伸双手捏着白纸的两角提起来，首先走到贾政跟前，说道：“老爷，请看看这上边的人像是谁？”
贾政早就已经惊呆了，再朝那肖像细细一认，不由得伸手指住了马道婆，又惊又怒叫道：“你你你……”
“拿来我看看！”
孙绍祖忽然开口。
贾环依言将那纸提到孙绍祖面前。
孙绍祖细细一瞅，再向马道婆脸上一对照，又禁不住哈哈大笑。
“妙，果然是太妙了！这肖像惟妙惟肖，看来真是菩萨显灵，指明了妖孽是谁呀！”
贾环万分感激孙绍祖的配合，不由得展脸一笑，又提着那张纸去给贾赦看看。
然后再提到大堂前，给贾母王夫人等人也看看。
贾母王夫人一眼认出，那纸上鲜红鲜红的一张人脸，果然惟妙惟肖正是马道婆。
“我的天啦，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母做了几十岁的老封君，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此时也禁不住失声惊呼。
贾环笑道：“回老祖宗话，马道婆其实是事先用浓碱水，在黄符纸上写下了别人的生辰八字，等到干了以后，字就看不见了。
然后她的那碗水，其实不是寻常清水，而是姜黄水，姜黄水遇到之前用浓碱水写的字体，就会发生反应，呈现出鲜红的字体。
这些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马道婆就靠这些骗人钱财！否则她真有这么大本事，能够请动菩萨，还用得着到处招摇撞骗讨巧卖笑？”
一番话让贾母一张老脸，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她一个老成精的老婆子，居然被“装神弄鬼”的把戏蒙骗，反倒是贾环这个小孩子，将这把戏轻松戳穿。
那是不是表明了，她这老婆子的智商，还不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孩儿？
“可这些伎俩，倘若都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你小小年纪，又是怎么懂这些的？”
王夫人突然开口，轻轻巧巧一句追问，却隐藏着恶毒陷阱。
一旦贾环的回答有漏洞，她依旧能够咬死贾环就是妖孽附身。
幸好贾环并非十二三岁的小毛孩儿，并没有因胜了一场就得意忘形。
所以王夫人一问，贾环立刻警觉起来，正正经经作出回答。
“这些都是我从前出去逛书铺的时候，在一些古书上看到的方子！就连马道婆那冲着蜡烛喷火焰的把戏，只要事先准备好了道具，我也能够做得出来！”
这话同样毫无破绽，王夫人就算想追查他看过的古书在哪儿，也根本无从查起。
而且说到最后，贾环还扯虎皮做大旗，露出一脸纯真又甜美的笑意，转脸看向孙绍祖。
“孙大人，你们龙影卫想必对这些招摇撞骗的把戏很熟悉吧？”
他相信堂堂龙影卫，应该不太可能被马道婆的这些把戏完全蒙蔽。
——即便完全被蒙蔽，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孙绍祖会帮他圆谎。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啊呸！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但他的直觉依旧很准。
果然孙绍祖眉梢一挑，笑道：“这些把戏我们龙影卫太熟了，也只有一些不把家里庶子当人看的蠢货，才会当成是菩萨显灵！”
这话骂得！
不仅骂了贾郝贾政，也把贾母一并骂了进去。
贾母气得几欲吐血，可她总不能冲出去，跟这龙影卫的混账千户争高争低吧？
正气哼哼地想要起身从后门离开，又有人冲进来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外边来了一队龙影卫！”
贾赦面色大变。
贾政却厉声喝道：“孙大人，你还想抄了我贾府不成？”
孙绍祖摆摆手，说道：“跟你们贾府没关系！……李平，出去让其他人在外边等着，只把杨金辉叫进来！”
李平答应一声，很快走了出去。
孙绍祖回过脸来看向贾环，又道：“小宝贝儿，还有什么本事，继续施展出来吧！”
贾环再次发晕。
贾政也愈发气得晕头转向。
孙绍祖哈哈一笑，忽然向着贾环招一招手。
贾环硬着头皮靠近过去，孙绍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年纪小，又长得如珠如宝的，我叫你一声小宝贝儿，应该不是太过分吧？除非……”
他眉梢轻挑，声音愈发低沉下来，“除非你本就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三十岁的老光棍？又或者……七十岁的糟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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