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雨丝又飘起来。
许随借着身体的遮挡打开日记本，不出意料的看到上面多出来的文字。
［6\/23 晴］
［好奇怪，我又见到了小狗的尸体，它怎么和上次死的……一样？］
是……新的一天。
他脚步匆匆，几乎没有停顿的从大狗僵硬的尸体旁边经过，走入下一片雨幕。
直到再次看到那张布满伤痕的狗脸后，他心里“噔”的一声，所有猜测落到了实处。
仍然是那只熟悉的狗，却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许随忍着脑海中翻涌的疼，认真的盯着狗的眼睛，试图分辨其中隐藏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倒真让他看出来了点什么，大狗虽然还在抬头打量他，但脸上属于人的神色已然消减了不少，呈现出一种痛苦与茫然交替的状态。
至于怨毒，那更是少的几乎没有。
那种近似茫然的神态，有些似曾相识。
没记错的话，当年他偷偷用余光打量过四周的人，在没有交流没有动作的前提下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一种……类似于待机的空白茫然。
所以这条大狗就是许妍之前附身的对象？
许随沉默了下，他好像理解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了。
这么想着，他很快蹲下身，在行动不便的大狗腹部摩挲着，感受着近乎肿胀的手感。
思考了几秒，他指尖往下按了按，顺势摸了摸大狗灰败的皮毛，然后两手用力，生生扯裂了它的肚子——
它的肚皮被撑的很薄，哪怕是这具幼小的身体，也足以办到，只是没那么轻松。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许妍貌似没有随身带刀的习惯。
先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充斥着细小蛆虫的脓水，而后才是大股大股的鲜红。
“呜——”
随着一声微弱的哀鸣，它的肚子里的东西开始大幅度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钻出来一般。
“……”
许随单手扶着额头，忍痛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那个不算大的豁口里伸出一只枯槁的手，狠狠扣住他的手腕——
沾满血液脏污的手毫不客气的按着他的手，然后，许随便从那团黑暗中看见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
他平复着情绪，没有去追究根源，先试图摆脱这只扣死在他身上的手。
不知何时，四周的空间一点点暗下来，头顶那极具压迫感的天空也不见了。
此时的他就像处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失了颜色，失了真假，只看得见眼前这只长在狗肚子上的血洞，以及，眼睛。
“放手。”
他听到自己冷硬的声音。
窟窿里带着鬼气的血色双眼只盯着他，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
“……”
许随有些难耐的闭了闭眼，指尖微动，一缕常人看不见的灰色气流绞上那只不怀好意的手，不带一丝犹豫的撕碎那些干枯的皮肉、骨头。
血洞中的眼睛闪了闪，猛然从伤口中探出半张模糊的脸来。
“你是……”
它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光凭声音就能判断出来，这张脸的主人绝不年轻。
“……”
许随起身后退一步，盯着眼前形容惊悚的景象，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选择再去撕碎它的脸。
然后便看着一个人形的、扭曲的东西从狭小的伤口里爬出来，慢慢延展，在他眼前拼成了一个类似于人的……生物。
它浑身干瘪的血肉一览无余，沾着脓水，长到不符合人体结构的双手下垂，几乎要碰到膝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找不到食物的野鬼——
其中一只手腕上还是空的。
这张缓缓聚拢的、残破的脸，很快与他脑海中疯狂涌动的记忆中某一段对上了号。
撕裂般的疼痛依旧，许随单手扶着脑袋，目光如炬。
眼前各种断裂不协调的肢体逐渐聚成一个完整的、苍老的人影，双手搭在腹部，朝他冷笑……
微笑。
这与他初次见到的“许妍”虚影的神态很像，起码动作是差不多的。
许是在大狗身体里寄宿过一遭，“许妍”身上的怨气、血腥气以及一系列负面情绪，都比眼前枯槁的人影少的多。
所以不断转换宿体，是一个过滤自身负面因素的必要选择？
怪不得。
许随目光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身影，思绪转的飞快，却见对方迈着两条枯骨嶙峋的瘦腿，一步一顿的向前靠近。
直到干柴的骨头穿过他的身体，化作一阵带着腥气的寒风。
“……”
许随有点惊异的四处扫视，但显然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消失了。
血肉挤压的撕裂声再度传来，这次，许随先从大狗腹部伤口里看到了一张鲜血淋漓的大嘴，牙齿尖利带血，怨气竟然比刚刚的老人还重。
强忍着大脑里传来的疼痛，他半蹲下身，与这张堪称恐怖的人脸对视——
这是个女人。
他看着对方如同海藻般蜿蜒爬行的头发，下了定论。
女人的嘴巴像是被撕开的，不连贯的肉丝串联着极薄的皮肤，鲜血将下半张脸完全染成了红色。
“嗬嗬——”
她发出难以形容的嘶鸣声，就像是说不了话一般。
是了，许随注意到，这个女人嘴里没有舌头，只长着一丛丛的肉瘤，撑的她连嘴巴都无法闭合。
所以怨气冲天，苦痛难当。
她拖着断裂的肢体一点点爬出来，就如同刚刚的老人一般，慢慢聚拢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脚步间拖着血水，往他的方向靠近。
然后消失不见了。
许随扶着头，盯着大狗不见瘪的肚子，静静的等待着，他已经明白了，所以对此完全没了恐惧…和惊讶。
接下来他便目睹了一连串残破的亡魂携带着肢体从血肉伤口中爬出来，直到……见到一双幼小的手。
那是个婴儿。
只不过浑身血肉溃烂，骨头发黑，稚嫩的眼睛被仇恨烧的通红，几乎是一具骷髅的模样。
许随静静看着，感受着空气中滔天的戾气与怒火，突然伸手抱起了眼前幼小的身体。
“辛苦了。”
他低声道，全然不顾婴孩骨缝中喷涌而出的腐蚀性黑气。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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