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神色镇定，如此断言。
许随慢慢理解着，眉头蹙了起来。
听闻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件，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毛骨悚然才对，但真实情况却是……除了厌恶之外，他没有任何其它的感触。
搜肠刮肚，愣是找不出一丝该有的情绪。
这就奇怪了。
……
他盯着对方断裂的腹部下方思考，那里有星星点点的碎片在旋转、舞动。
不等他细想，两道透明人影四周的黑暗震动颤抖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外在影响。
咚咚咚——
三声均匀的敲门声传来，许随睫毛颤了颤，神色复杂地睁开了眼。
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吃饭了。”
他说。
语调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没有一丝情绪，但他还是在第一秒就意识到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许随”的声音。
“……”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他寄宿在许妍的壳子里，要面对她见到的一切吗？按日记本上仅有的两段话来看，他应当处在许妍刚刚觉醒的时间段里。
至多不超过半个月。
他按照模糊的印象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用力蹬了一下腿，让铁质的椅子在地面上刮蹭出刺耳的声响，表示自己知道了。
“唉。”
许随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别扭的拎着裙子站起来，就着手中的镜子抹了抹脸颊上的灰尘，看了几秒后，他慢吞吞伸手，理顺满头凌乱的头发，又叹了口气。
经过从在许妍身体里醒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过渡，他终于适应了许妍脚上这双厚底鞋，走路不再摇摇晃晃。
在做了几番心理准备后，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对上门外那张属于自己的、面无表情的脸。
这场景其实是有点惊悚的，他借着许妍的脸冷冷看着对方，看到那双空洞的、什么都没有的眼睛后，莫名松了口气。
两人只打了个照面，“许随”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转身走了。
这个场景倒是与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重合了。
是了，他在觉醒前似乎有这样的习惯，但自打他有了自主意识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干过了。
嗒嗒、嗒嗒——
两人的脚步在楼梯上交替响起，直下到一楼。
但在看着熟悉的父母，熟悉的餐桌与老鼠尾巴后，许随的脚步顿了下，动作里带上了明显的抗拒。
吃过裴邙做的饭菜后，不会有人愿意继续生啃老鼠尾巴，这真的非常糟糕。
他不确定这段很像真实的场景能存在多久，因此举手投足间难免多了几分犹疑，在顺从和违背之间左右摇摆。
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相对多一些的信息？
这么想着，他双手搭在椅背上，缓缓后拉……
“放心啦，给你留了充足的时间~”
突如其来的俏皮声音让许随身体一僵，他颇有些难耐的闭了闭眼，对上附着在眼皮内的脸。
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啊。
不过……这样也能对话的话，那确实很方便了。
在餐桌前就坐后，他脸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人，就像是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并没有人向她投来视线。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个正常又不正常的家里，许妍无疑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个，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与其他三人交流。
这不会就是……
许随阖眼看了那张透明的脸一眼，漫不经心的想，这不会就是她选择许妍的原因吧？
毕竟一个孤僻的小孩就算被取代，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她也就能多苟一段时间了。
当然，点背的是，她甫一睁眼就被世界意志察觉到了。
思及此，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却真情实感极了。
许是她的动作幅度大了些，父亲突然停止了进食，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视线冷硬又森然。
“……”
许随不情不愿地低下头，佯装进食，在刻意的扮演下，这副模样显得既柔顺又乖巧，全然与记忆中的许妍一般无二了。
脑海中又传来女孩的嘲笑，他静了静神，想了一下，才抛出那个思考已久的问题：
“我想知道，你作为一个困在此地的亡魂，一个本应该不存在的人，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是的，如果按她的说法，他就是她，那么既然他逃出去了，也就没有她了。
而许妍此时仍然存在，尽管只是以半截破碎的魂魄的形式，却已经透着不寻常的气息了。
这之间……是否涉及到了某种悖论？
当然，一切猜想的前提是，许妍交代的信息是正确的，她没有骗他。
“……当然是真的啦。”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不妨再猜一猜呢？”
透明的女孩露出促狭的微笑，不急不缓道，只是腹部的裂口又往上蔓延了半寸，散开密匝匝的光芒小碎片。
“……”
“你是不是要消失了？”
许随沉默了一瞬，如此问道。
“消失吗，哈哈哈哈哈。”
女孩乐颠颠的笑了笑，“行吧，我告诉你为什么。”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啦，我为什么能存在，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或许是杂乱的时间线出了问题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没跑干净，落下了一丝意识。”
她仔细回想着，最终只得到这两种可能。
“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消失了，”女孩笑眯眯的爬在许随的眼皮内侧，抚摸着这具自己曾经占据过的身体，看上去还挺高兴。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这个就更简单了。”
“还记得铁索桥上你第一次进入幻境世界么？”
“嗯？”
许随神色认真了些，同时大脑开始飞速思考，“难道你那时候就……”
“嘿嘿，”女孩笑了一声，“没想到吧。”
“你进幻境的第一个场景，和眼前这一幕是不是很像？是不是非常的似曾相识？”
“是的，我还记得那时的餐桌上，没有许妍。”
他神色间松快了一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蹙着眉。
“还有呢，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知道那么多像是亲身参与、亲口询问过的消息，并且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踪迹……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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