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做什么？走啊。”路温舒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笑意，那张脸却仍然没有表情。
没有人做声。
裴邙看着逐渐漫上阴森感的环境抬了抬脚，最后还是看向对方的脸。
一伙人就这么僵持了两秒。
少年轻轻抹了把脸上的灰尘，也不强求。
他慢悠悠地对上裴邙的视线，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了——
裴邙看懂了。
少年说这话时眼神十分清明，他应该是想起来了什么。
“不会让你们……”路温舒扫视了一圈，“出事。”
微哑的嗓音落下，有些认真。
但气氛依然怪异，几乎没有改善。
良久，杨洪战战兢兢的开口，“不…不是我们不…信你啊小兄弟”。
他目光骇然的看向少年身后，那里有一截巨大的脊骨竖直插在地上，正在缓缓移动，慢慢在空气中清晰了起来。
它在朝着这边靠近。
巨大的压力下玩家们连脚都动不了了。
厉以宁攥着弓臂，手臂上青筋暴起，正是因为对少年那几分捉摸不透的信任让他站在原地。
“啊。”少年有些恍然的回头，对上那几乎停在身后的弯曲骨节。
然后他伸手拍了拍，“…站起来。”
巨大的脊骨颤动起来，很听话的从地底抽出几节骨头。
它太宽，也太长了，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从沙土里抽出身，而是拧出了一个小小的圈。
“它没有恶意的。”
路温舒朝着众人的方向诚恳开口，但玩家们在这莫大的压迫下冷汗津津，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一幕，少年也感到有些头疼，原本要做的事也被暂时抛之脑后。
他收好衣兜里雪白的小小骨节，微微叹息：“你先走。”
干瘪的脊骨上裂开小口子，无数贯穿的灰白枪矛在这抖动下发出生锈的金属摩擦声。
它扭捏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往土里缩了缩，消失不见了。
压抑的气氛顿时好了很多，玩家聚在一起盯着那巨大脊柱离开的方向，还有些后怕。
那东西带来的压迫感太足了，怪异的形状很容易激起人的恐惧心理，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能看到干枯的骨头上似乎有无数小口在蠕动。
所带来的巨物恐惧和密集恐惧就足以影响人的精神，更别说那扑天盖地沉重的压迫感。
“好了，走吧。”少年声音略有沉闷，在前面带路。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在前方带路的厉以宁就落在了后面，他们都在跟着路温舒走，越走越不对劲。
“诶，小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啊。”杨洪在厉以宁的眼神示意下小跑着跟上脚步，卖力的搭话。
“……”
一众人走了没十分钟就又这么莫名其妙的停下，路温舒转头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笑意，但不严肃。
“我带你们去看看。”他说。
“啊？”这一声疑惑的音节来自陈渊，符霭现在不需要他扶了，这孩子就显得格外活跃。
“看什么啊？这前面有啥啊。”他这话说的直白又大声。
“带你们去一个能接近真相的地方。”路温舒语调平平，嘴角微微上翘，又有意识的压下去。
他在这上面吃过一点苦头，所以坚决不再犯。
“真相？”
“什么真相？”
玩家们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出去啊，真不真相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不知道是听到了谁的话，少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所以你们不去？”
“去。”厉以宁眉眼上挑，一锤定音。
真相……
看少年的脸色，绝对是和他们有关的，这能不去看看？
纪悄也在男人的背上点头，随着光线暗淡了一点，她的眼睛里有了光彩，尽管只有一点点，但足以她听懂别人的话了。
“这个世界……什么真相？”裴邙有些好奇的开口。
路温舒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厉以宁一行人的方向，又似乎更远，注视着他们身后。
裴邙看着他若有若无的视线，突然福至心灵，沉默了。
“走吧。”
少年再度开口，声音低的像叹息。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他真的很累。
厉以宁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烟也收了，安静的背着纪悄跟在后面。
慢慢的，脚下的沙子开始发黑，视线尽处变得模模糊糊。
樊雪莹吸着鼻子对上裴邙的视线，然后从对方的眼神里确定了什么。
血臭味……
不，具体来说是已经腐败的血液，混杂着尸水的味道。
两人鼻子都比较灵敏，所以最先发现。
又过了十分钟，已经有人捂起了鼻子，这股味儿太冲，太熏人，常人很难忍受。
厉以宁摸了摸纪悄的头发，没有去帮她堵鼻孔，随着光线越来越暗淡，女生枯败的瞳仁里也亮起了光。
她安静的趴伏着，动作间确是多了一丝对环境的警惕。
路温舒仍然走在前面，像是毫无所察。
终于，他们越过了最后一座沙丘。
玩家的身体从看见到僵硬没超过半秒钟。
那……那是什么东西？！
入目一块巨大的平原，死寂的黑红色里是无数翻滚痛呼的残破灵魂，它们不断的爬起来，又跪伏下去，对着面前失了颜色的太阳反复跪拜，直到开裂的天穹降下一滴黑红肮脏的血，它们才能稍微安静下去几秒。
然后是一轮更加痛苦的哀嚎，它们本就残缺的魂体变得更加残缺，却还是疯魔了般的朝着暗淡的红日靠近。
直到消失。
但遍地都是畸形难看的魂体，它们的数量不仅没有因此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
裴邙的大脑在这种景象下有些僵滞。
奇怪，天空怎么会流血呢？
这奇诡的景象…又是什么情况？
黑色的气体混杂着腐败的尸水，这里不像是沙漠，更像是一片泥沼。
好……奇怪。
“亡魂属阴，往暗处走。”
身旁传来少年平静的声音，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或许，你听说过灯下黑吗？”
太阳底下，是这个世界的最黑暗处。
他们已经走到了那轮巨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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