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竺慢慢向前，却在碎石旁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她眯眼问道。
段鸿雪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崔竺小师弟找的那人很称职，告知众人的消息非常齐全，其中自然也包括段鸿雪的丰功伟绩。
她嗤笑一声：“怎么，这是找不到吃你的花言巧语那一套的冤大头，回来怀念一下当时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傻子吗？”
段鸿雪瞬间像被人踩了痛脚一样，恶狠狠盯着她：“崔竺，管好你的嘴。”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崔竺根本不怕他，“欠了那么多东西，做下那么多亏心事，有胆子做还怕别人说吗？”
段鸿雪神情阴郁，脸色阴沉可怖，往日还算得上俊秀的一张脸此时变得扭曲，额头青筋暴起。
从罗生秘境回来以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鄙夷嫌恶，他所到之处人群立马散开，还盯着他窃窃私语。
段鸿雪脸上乌云密布，强忍着愤怒，只有到了后山处才敢爆发。
一剑劈开残碎的山体，本就塌成了废墟的断壁残垣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贱人！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些低贱的外门废物，竟敢瞧不起我！啊啊啊啊，都给我去死……”
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崔竺。
他脸色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一转，讥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照样欠她？”
段鸿雪笑得讽刺：“她可是拿走了我的储物袋，你呢？你似乎什么都没有还给她吧。”
崔竺眉头一皱：“我欠她什么？”
段鸿雪笑得癫狂：“别说你了，全凌天宗的人都欠她的！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剑道天才吗？那可是以天灵根为本源的镇灵珠，没有它，你算个什么东西？”
“崔竺啊崔竺，你的灵力，你的修为，你引以为傲的天骄名声，可都是建立在你的发小，付出了血的代价基础上啊哈哈哈哈哈！”
段鸿雪蓦地抬手指着她：“不仅是你，还有你师父、掌门、霁月……所有人都趴在她身上吸血！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唾弃她，厌弃她！只有我……”
他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似乎这样更能突显出自己的伟大。
“只有我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你们都讨厌她，只有我对她才是最好的！所以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最应该被唾弃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无耻之徒！”
段鸿雪眼神狂乱，面色彻底扭曲，笑声如同鬼哭狼嚎，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崔竺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淡淡扫了一眼这个疯子。
“我不欠她。”
段鸿雪嘴唇颤抖，朝她疯狂咆哮：“你欠！你这辈子都欠她容颜的！”
一个都别想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所有的事都让他一个人背？凭什么被厌恶被鄙弃的只有他？
容颜自愿给他的东西，怎么到别人嘴里就成了欺骗，他又没有强迫她！
既然如此，全凌天宗的人，谁没有受过镇灵珠的益？享受了容颜带来的好处，那这名，也该一起背！
崔竺不欲与他争辩，转过身，夕辉打在她孤傲清冷的脸上。
崔竺一直以为，自己是嫉妒容颜的，嫉妒容颜有爱她的爹娘，有包容疼爱她的师父。
而唯一爱她的那个阿娘，死在了弟弟出生的那一刻。
容颜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想要拥有的一切。
崔竺以为追到后山时，她会大骂容颜是个废物，可她没有，甚至连多看容颜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连这些年，看到容颜过得那么拮据清苦，崔竺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结果依然没有。
她想，只要容颜凭借废物之身却仍然牢牢占据掌门之徒的位置一天，她就一天都开心不起来吧。
直到出了秘境，崔竺得知这么多年，掌门对容颜的好只是假象时，她以为她会开心，结果依然没有。
崔竺的心中只有对顾承名的愤恨，甚至还有些为容颜感到不值，以及那么一点点，埋藏在心底的愧疚。
直到刚刚，崔竺还在心里问自己，到底要怎样她才会感动开心呢？
转身这一刻，遥远的天际那一抹即将坠落的艳红给了她答案。
那个她喝掉稀粥后从家里偷溜，遇见那个笑眯眯小女孩的傍晚，才是崔竺的心中所向。
她不希望只有容颜过得好，也不想要只有自己过得好，她想回到彼此还是大妞和二妞的时候。
不是这样她窥视容颜玩耍，或是容颜旁观她修仙的日子，像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只能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太孤独了。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崔竺的背影依旧英挺，一如先前告诉段鸿雪那样。
剑峰首席言而有信，她不欠谁的。
……
容颜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那时还生活在凌天宗后山的小院里。
晨雾茫茫，一个清高寡淡的身影从雾霭中走来，在她的小院门口站定几许，随即又转身离开，和远处的山岚融为一体。
没过一会，小院大门兀自打开。
容颜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储物袋，她打开一看，满目的灵石幼植，还有女儿家喜欢的糕点、衣裙……
她惊讶地张大嘴，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人。
之后她隔三差五地就会收到储物袋，容颜甚至为了知道那人是谁，整夜不睡蹲守在窗口，可还是没抓到过人。
直到有一次顾承名来看她，容颜问起，顾承名没有否认。
她推拒过，顾承名也应下了，可到了那一天，门口的储物袋依旧如约而至。
久而久之，容颜也就随他去了。
那人一送就是十年，最后一次是在容颜坠崖的那日清晨。
梦境末尾，她在苍茫朝霭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侧脸俊秀，眉峰冷诮，正是那可与主峰的掌门大弟子霁月一较高下的剑峰首席——崔竺。
容颜刷地一下睁开眼，心跳狂乱不止。
祁渊递了杯茶给她。
容颜目光空洞，动作却异常熟练，看都不看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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