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玉一进肃州，就听到了一个传闻。
据说肃州刺史的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公子，还是京城里来的大官。
这位公子每天流连在烟花柳巷，赌场酒楼。
而刺史大人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好几次有人碰见这公子缺银子花了，刺史府上的小厮还会直接来送银子给那位公子。
几日下来，整个肃州城里做生意的，都爱极了这位爷。
且不管他什么身份，能如此得刺史大人的器重，就是这出手阔绰的本事，那也得当财神爷供起来。
这公子好酒更好美色，经常半路上遇到美女都要调戏两句，但多半他都会被骂几句，扫兴离开。
今日这姑娘，真不一般！
苏明玉随那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德福楼的厢房，过往路人无不指指点点，心生鄙夷。
可她内心强大，毫不在意，甚至乖巧的跟在男人的身后，依旧端庄大方。
男子一进厢房，要了些酒菜，便让所有服侍的人退下。
德福楼的小二这几日早已经习惯，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走远，男子扑通一声跪在苏明玉的面前。
“主子！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苏明玉踱步到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食珍馐，嫌弃不已。
“青阳，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苏明玉虽然早就已经听说了青阳这段时间在肃州的所作所为，有了些心理准备。
可今日在茶楼见到青阳的样子，她依然无法把那个人和自己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青涩少年划上等号。
青阳是苏明玉10岁时，在街上救下来的小乞丐。
那时的他被其他乞丐抢走了吃食，大冬天里冻得瑟瑟发抖，奄奄一息。
也许是想到她小时候也是被三娘从街上捡回家的，苏明玉起了恻隐之心，将这孩子带回了家。
青阳伤好之后，义父看他身体硬朗，就将他送去宫里当差，也算是给自己谋个活计，不至于风餐露宿。
兜兜转转又过了几年，苏明玉成为了皇帝跟前的红人。
青阳曾与苏明玉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女扮男装，在宫中处境的凶险？
于是他拼尽全力选入锦衣卫，又凭实力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俭事，地位仅在锦衣卫同知徐克之下。
平日里，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私下，青阳非要认苏明玉为主子。
苏明玉担心自己的身份将来会连累他，好说歹说才让青阳同意隐瞒他们是旧识的事。
若说他会背叛苏明玉，苏明玉打死都不信。
青阳见苏明玉有意调侃，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属下只是谨遵主子的吩咐！
主子说，让属下快到肃州时，拿出一小部分的赈灾粮主动去向陈平投诚。
可是陈平这老贼始终不信任属下，防备颇重。
属下突然想起您曾经说过，想要让一个人放松警惕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暴露出一些弱点。有弱点，才好控制。
于是属下就天天吃喝玩乐，认真的扮演着一个经受不住诱惑的纨绔。”
苏明玉想到他刚才在茶馆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家纨绔若像你这样，早就被亲爹打死了。”
青阳挠了挠头道：“属下见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不都是这样！主子是觉得属下仿的不像吗？”
“让你模仿可没让你超越！”苏明玉扶额道，“不过……这样也好，显得你胸无城府，反而有些效果。”
青阳听到苏明玉夸他，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
苏明玉示意青阳落座，随后问道：
“金国攻打凉州的事，肃州可收到了消息？陈平那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青阳正色道：“消息陈平应该昨晚就收到了。今早他们议事时，属下去偷偷听了一会儿。
陈平的意思，在圣旨到来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出兵相助。”
这一点苏明玉早就猜到。
让宁王孤立无援，这应该都是圣上默许的，陈平心知肚明。
不然他也不会在赈灾粮上几次三番的为难一个王爷了。
“那剩余的赈灾粮呢？”苏明玉问道。
“都依照您的吩咐，伪装成商队，从水路绕过西山，直接送往凉州。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苏明玉这下心里的石头才落到了地上。
凉州如今，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些粮食，若是弄丢了粮食，她绝对寝食难安。
“可是主子，您把粮食都送去凉州，圣上那边……”青阳担忧的问道。
没错，辰帝忌惮自己的儿子，这赈灾粮，原本是没多少给宁王的。
但陛下对自己这个儿子也许是真的不够了解。
他始终不相信宁王所说的凉州灾情是真的。
辰帝和她之前一样，都先入为主的认为宁王连战马和武器这些东西都能搞来，怎么可能会缺粮？
所以辰帝在临行前也自信的叮嘱她，赈灾粮送到后，务必要物尽其用，绝对不能徇私。
苏明玉谨记在心，她可没有半点徇私，公正的不能再公正了。
若是圣上将来怪罪，她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她在来肃州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忠君和爱国其实是可以分开来的。
她本以为为人臣子，效忠的是辰帝，是皇权。
皇帝让你做什么，不该去问缘由，应该想尽办法的尽力达成，就像东厂提督魏宗安那样。
她曾经发誓要替义父报仇，取代魏宗安成为皇帝最信任的部下。
可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差一点就成为了魏宗安那样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
宁王在边境上冲锋陷阵，却要被扣上一个“反贼”之名，甚至要拉一整个城的人陪葬，何其可笑？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希望宁王反。
当初义父的死，如果换作是宁王，他绝不会如此的举重若轻，任人唯亲，包庇嫡系！
如果是宁王问鼎天下，也不会有像陈平和徐克这样的蛀虫，吃百姓的血肉，一点一滴的蚕食这个国家。
苏明玉每每想到这，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几乎可以肯定，宁王不会这样做。
他爱他的百姓，所以他不会忍心让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肃州的歌舞升平和凉州的景象分明就像是两个世界，太让她震撼。
一个皇子做到了如此地步，当真是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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