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划破苍茫暮色,快得几乎只留一道残影——正是李逸。他施展开凌波微步,足尖点地时竟似蜻蜓点水,悄无声息,身形流转间宛如御风而行,不过眨眼工夫,便已从数丈之外的林间,稳稳落在了这条宽阔平坦的官道之上。
落地之时,他足尖轻轻一旋,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动作轻盈得如同一片被晚风拂落的羽毛,连地上的尘土都未曾惊起半分。
待身形站定,李逸缓缓收了步法,那股惊世骇俗的轻功气息瞬间敛去,仿佛从未显露过一般。他抬眼望向四周,天色渐暗,官道上杳无人迹,唯有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勾勒出连绵的剪影,周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连日来的江湖纷扰、酒楼中的流言蜚语,早已让他心头积了几分烦闷。此刻置身于这片寂静之中,竟生出一种难得的安宁。李逸索性放缓了脚步,双手负于身后,悠然自得地沿着官道缓步而行,任由晚风拂过脸颊,吹散眉宇间的郁色。
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忽有袅袅炊烟升起,伴着一缕淡淡的茶香,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李逸眸光微动,凝神望去,只见那炊烟尽头,竟是一个简陋却整洁的茶摊。几块青石板搭成的茶桌旁,支着一面褪色的布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大碗茶”三个字。
“倒是巧了。”李逸心中一动,连日来奔波,他竟连自己如今身处何方、是何年月都有些模糊。这茶摊正好可以歇歇脚,顺便向摊主打探一番消息,也好弄清楚自己是否还在金老爷子笔下的那个江湖世界里。念及此,他脚下微微加快了步伐,朝着茶摊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渐近,茶摊的全貌愈发清晰。只见茶摊后坐着一老一少两人,正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两碗尚冒着热气的粗茶。李逸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心中却是微微一怔。
那老者约莫花甲之年,须发半白,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正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碗抿着。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可手腕转动间,却隐隐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道,指节凸起处带着一层薄茧,显然是常年握剑习武之人特有的痕迹。
再看那坐在老者对面的女子,瞧着不过双十年华,身形窈窕,身段婀娜,可那张脸却生得极为丑陋——满脸的瘢痕凹凸不平,眉眼歪斜,嘴角更是向下撇着,瞧着竟有几分狰狞可怖。
李逸阅人无数,只扫了一眼,便已看出端倪。这女子的丑陋绝非天生,而是刻意易容所致。那层伪装的瘢痕看似逼真,实则手法粗浅,不过是用些颜料与胶状物堆砌而成,只要稍加留意,便能看出破绽。
一个身怀武艺的老者,一个刻意易容的年轻女子,竟会在这荒郊野岭的茶摊落脚,这情形未免太过蹊跷。李逸心中顿时升起几分警惕,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但转念一想,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二人是厌倦了武林纷争,特意寻了这僻静之地隐居避世,也未可知。自己不过是个过路的问路人,何必无端揣测,徒生事端?
李逸定了定神,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暗自思忖道:“罢了,想必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才会在此隐匿行踪。我只问清路,歇上片刻便走,不必多做纠缠,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念及此,他迈步走上前,对着那老一少拱手笑道:“两位前辈,叨扰了。在下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讨碗热茶歇歇脚,不知可否?”
李逸信步来到一个简陋但整洁的茶摊前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摊主——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并提高嗓音喊道:“来壶上好的茶叶!”
那老头闻声立即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回应道:“得嘞!客官您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准备妥当。”
说罢转身迅速从柜台上取过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和一把紫砂壶,然后动作娴熟地将滚烫的热水倒入壶中,再轻轻晃动几下让茶叶充分舒展。
不一会儿功夫,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飘散开来。只见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揭开壶盖,先把第一泡茶水倒掉以去除杂质,接着又重新注入新水等待再次沸腾。
待到茶汤变得清亮透明时,他才拿起一只略显粗糙的陶制茶杯,将热腾腾的茶水缓缓倒进杯中,最后毕恭毕敬地递给李逸。
李逸接过杯子,微笑着对老人表示感谢,然后端起杯子轻嗅一口,感受着清新淡雅的茶香沁入鼻中。他慢慢吹去表面浮起的热气,小口啜饮起来,任由那股甘甜温润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去。
待茶香完全散发出来之后,李逸放下杯子,看着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者,开口询问道:“敢问老人家,此地往前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还有就是现在这年月具体是何年何月呀?”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旁边忙碌不停的老头儿立刻加快步伐跑到李逸跟前,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而友善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客官您放心问吧,只要是小老儿知道的事儿,绝对不会有半句隐瞒,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老者闻听此言不禁一怔,一双老眼紧紧地盯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李逸,心中暗暗感到十分惊异:此人竟然连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哪一年都浑然不知!再仔细打量一下对方的穿着打扮,似乎也并不像那种久居深山之中的世外高人或者隐士之类的人物啊……
然而尽管如此,但这位老者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和颜悦色态度,轻声向李逸解释道:“这里乃是福建省会福州城所在之地界;而现在呢,则正是大明王朝宪宗皇帝朱见深在位时期的成化六年呐。”
李逸听完之后微微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过来。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原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距离那部曾经风靡一时的武侠名着《倚天屠龙记》所描述的时代已然过去了整整一百多年之久啦
!想到此处,李逸便默默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起来。
那位老者见到李逸这般反应后,随即转身回到了坐在一旁的美丽少女身边,并将身子稍稍前倾一些,放低音量对着她低声耳语几句。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声非常轻微细小,但由于李逸拥有极其高深雄厚的内力修为,所以哪怕隔得老远,他依然能够把这对老少之间的所有悄悄话全都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去。
那名老者压低声音对着少女说道:“这李逸连居然连自己身在何处、身处何时都不晓得,真是奇了怪哉!”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响彻云霄,由远而近逐渐逼近过来。眨眼间,十几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至,风驰电掣般冲到了茶摊前面戛然止步。
只见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气势汹汹,其中为首之人更是衣装华丽异常,一看就知道乃是个纨绔子弟。再看其身边那些随从们,则一个个手持兵刃,神情肃穆,显然都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高手。
这名富家公子哥用力拉紧缰绳,止住马匹之后便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喂!老蔡头!快快将老子今天打猎所得的那些野味儿给好生处理一下,本少可要饱餐一顿啦!”
可是,当他定睛看清从摊位里面迎出来的并不是平日里那个熟面孔的老蔡时,不由得稍稍愣了一下神儿,随即便在那张原本骄横跋扈的面庞之上流露出一丝惊愕与狐疑之色,并开口质问道:“咦?老蔡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半点儿踪影呀?”
面对如此质问,那位素昧平生的老头儿却是笑容可掬,毕恭毕敬地朝着眼前这个富家少爷深深作揖行礼,然后用一种谄媚讨好的口吻柔声回答道:“哎哟哟,这位大少爷啊,请恕小老儿失礼了。
实不相瞒,老蔡家里头出了些紧急事情需要他亲自回去一趟,所以只好暂时离开此地返回家乡处理事务喽。不过呢,临行前他特意嘱托小人在此代为照料几天生意摊子。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恳请大少爷您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则个呀!”
只瞧那名身穿锦衣绣袍、风度翩翩且气质非凡的富家少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达自己对此事的认同态度。
紧接着,他面带微笑,饶有兴味地向身旁之人发问:敢问阁下对烹制猎物一事可有独到之处呢?
此时,一直静立在旁边的那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儿闻听此言,其面庞之上瞬间流露出一丝颇为谦逊的笑意,并压低嗓音回答说:老夫不过略知一二而已,至于这门技艺嘛,委实过于平凡无奇,实难登上大雅之席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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