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小了些，不再是倾盆而下的狂暴，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空中，将湖畔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16岁的林月瞳掌心的旋涡还在缓缓旋转，水流清澈得能看见其中游动的细小光斑，像是把整个湖面的温柔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她轻轻抚摸着掌心的水流，指尖划过漩涡的边缘，激起一圈圈更小的涟漪。那股温润的能量已经融入了她的四肢百骸，与她的呼吸、心跳融为一体，让她觉得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轻盈的力量。她低头看着这汪属于自己的水，又抬头看向站在雨幕中的成年林月瞳，眼神里的好奇终于压过了羞怯。
“未来的我……”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雨丝过滤得格外轻柔，“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成年林月瞳的心上。她望着远处的雨幕，雨丝模糊了城市的轮廓，远处的灯火变成了一团团温暖的光晕，像记忆里那些遥远而珍贵的片段。她想起了与叶云天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了实验室里成功的欢呼与失败的沉默，想起了那些因水元素能力而经历的奇迹与考验，想起了鬓角悄悄染上的白发。
“很好。”她转过头，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夸大，没有粉饰，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那些好的、不好的，最终都沉淀成了生命的厚度，确实“很好”。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你会遇到一个能和你并肩的人。”成年林月瞳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的脑海里闪过叶云天的脸——那个总是皱着眉却会在她操控水流时露出温柔目光的男人，那个与她互补、与她共生的火焰使者。但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时间的闭环需要恰到好处的留白，不能提前泄露太多命运的细节。
“你们会一起做很伟大的事。”她补充道，目光望向湖面，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未来的罗汉平原上，他们并肩站在风中的身影。
少年歪了歪头，“并肩的人”是什么样的？“伟大的事”又是什么？她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看着成年林月瞳眼中的深意，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答案，或许需要自己去寻找。
“20年后，去罗汉平原。”成年林月瞳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像是在交付一个重要的信物，“到了那里，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
罗汉平原。少年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她不知道那是哪里，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答案，但她相信“未来的自己”不会骗她。这个名字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心里，等待着二十年后的萌芽。
雨丝还在飘落，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成年林月瞳看着少年被雨水打湿的额发，那缕头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有些可怜。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就像无数次在未来，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样。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少年的额角，将那缕湿发拢到耳后。指尖的触感是少女细腻的皮肤，带着雨水的微凉，与她自己干燥的指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她们之间，跨越近四十年时光的第一次触碰，短暂，却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接。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对方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那触感很温柔，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母亲的手，又像是……未来的自己在拥抱现在的自己。
“记住，”成年林月瞳收回手，指尖的干燥感似乎更强烈了些，但她的眼神异常清晰，“水的力量，在于包容，而非对抗。”
这是她用了近四十年才真正读懂的道理。年轻时，她总觉得力量是用来保护、用来战斗的，直到经历了足够多的失去与和解，才明白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掀起巨浪的摧毁，而是包容万物的温柔——包容伤痛，包容差异，包容命运的种种不完美。
少年认真地听着，将这句话刻在心里。她看着掌心渐渐平息的旋涡，水流重新化作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回到了湖水中，仿佛从未离开。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成年林月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期待，还有一丝淡淡的告别。她转过身，望向湖畔另一侧的空处。那里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雨丝穿过那片区域时，轨迹变得有些奇异——风龙卷的时间通道，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回归。
淡蓝色的光晕在水汽中缓缓亮起，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极光，边缘的流光随着雨丝轻轻晃动，温柔得不像能撕裂时空的通道。
“我该走了。”成年林月瞳没有回头，声音轻轻飘过来，“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它。”
“它”指的是什么，她们都懂。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道与自己相似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光晕，雨水打湿了她的风衣下摆，却带不走她身上那份沉静的力量。她张了张嘴，想说“再见”，想说“谢谢你”，最终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目送着她离开。
成年林月瞳的身影走进了光晕，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光晕中的流光轻轻波动了几下，然后便开始收缩、变淡，几秒钟后，彻底消失在雨幕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湖畔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只剩下雨丝落在湖面的“嘀嗒”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鸣。
少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刚才那个小小的旋涡已经消失了，但指尖依旧能感觉到水流划过的余温，体内那股温润的能量还在缓缓流动，与雨丝、与湖水保持着微妙的共鸣。
她走到湖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湖面。
没有刻意调动力量，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但就在她的指尖碰到湖水的瞬间，湖面上的雨丝突然变了轨迹——它们不再是杂乱地落下，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梳理过，顺着她的呼吸，在水面上画出一圈圈对称的涟漪，温柔得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少年抬起头，看向湖面。雨后的湖水格外清澈，倒映着她的脸——那张16岁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睛却不再是从前的懵懂清澈，而是像被注入了一片深海，深邃、平静，又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她能“听”到湖水在低语，能“看”到雨丝在唱歌，能“感觉”到整个水系的脉络在地下延伸，与远处的江河、与天空的云层相连。
原来，“水会说话”不是错觉。原来，她真的能听懂。
少年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抱在怀里。雨已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她不需要再用书遮雨了。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然后迈开脚步，沿着湖畔的小路慢慢往家走。
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
她不知道未来会遇到谁，不知道罗汉平原藏着什么答案，不知道“伟大的事”会是什么。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和水一样，流向更广阔的远方。
而在2045年的天穹实验室里，风龙卷的光晕刚刚散去，55岁的林月瞳踉跄着走出，指尖的干燥感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但当她抬头，看到叶云天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对她露出一个疲惫却安心的笑容时，她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传承，已经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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