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一族的望月台刚过戌时，竹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沈清辞正坐在窗前给灵兔雪球梳毛，听到动静时，指尖的木梳顿了顿——那声音不像山风拂叶，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竹枝，带着股湿漉漉的腥气。
“怎么了？”杨辰从卷宗里抬起头，归墟剑在案几旁轻轻颤动。他刚整理完月仙族长送来的《西境异闻录》，其中记载着月华窟深处有处“迷踪涧”，传说涧底锁着只千年水妖，每逢月圆便会发出呼救声，引诱路人靠近。
雪球突然竖起耳朵，红玛瑙似的眼睛盯着竹窗外的黑暗，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沈清辞将它抱进怀里，指尖触到那温热的小身子正在发抖：“好像有东西在外面。”
话音未落，窗纸突然被戳出个小洞，一只布满黏液的爪子从洞外伸进来，指甲泛着青黑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雪球吓得往沈清辞怀里钻，毛茸茸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滚开！”杨辰抓起归墟剑，剑气劈向那只爪子。只听“滋啦”一声，爪子被剑气灼伤，缩回黑暗中，留下一串带着腥臭味的黏液。
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某种水鸟被激怒的叫声。紧接着，地面开始轻微震颤，竹林深处亮起两团绿色的光，光团在黑暗中移动，越来越近。
“是迷踪涧的水妖。”杨辰认出那绿光正是《西境异闻录》里描述的“蚀魂瞳”，“它怎么会跑到望月台来？”
月仙族的小信使提着灯笼匆匆跑来，灯笼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杨公子！沈姑娘！迷踪涧的封印松了！族长让你们赶紧去祭坛，那里有族中长老布的结界！”
三人往祭坛跑时，绿光已经追到身后。杨辰回头望去，只见黑暗中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长着鱼一样的尾巴，却生着八条腿，每条腿的末端都长着刚才那种带黏液的爪子。它经过的地方，月桂树的叶子瞬间枯萎，地面渗出黑色的水渍。
“这妖怪怕火！”沈清辞想起古籍里的记载，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借着风势点燃了路边的干草。火焰燃起的瞬间，绿光明显退缩了一下，嘶鸣声里带着忌惮。
祭坛的白玉柱已亮起结界光罩，月仙族长和几位长老正站在光罩内结印。看到杨辰他们跑来，族长急忙喊道：“快进来！这水妖被深渊裂缝的戾气惊动，已经冲破三道封印了！”
光罩合上的刹那，水妖撞在了结界上。“咚”的一声巨响，光罩剧烈震颤，几位长老同时喷出一口血，结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它的力量比记载中强太多了！”长老大喘着气，银杖拄在地上瑟瑟发抖，“蚀魂瞳能吞噬灵力，再这样下去，结界撑不了半个时辰！”
雪球突然从沈清辞怀里跳出来，对着水妖的方向龇牙，小小的身子爆发出微弱的金光。水妖似乎被这金光刺痛，再次撞向结界时，动作明显迟缓了些。
“灵兔的本源之力能克制它！”沈清辞眼睛一亮，“古籍上说，迷踪涧的水妖本是月神座下的侍童，因偷喝了忘川水才堕入妖道，灵兔是月神的信使，正好能压制它的妖气！”
杨辰看向雪球，小家伙正对着水妖“吱吱”叫，前爪扒着光罩，像是想用金光把妖怪赶跑。他突然想起月仙一族的传说：灵兔的心头血能净化一切阴邪，只是代价极大，十有八九会耗尽灵力而亡。
“不行！”他按住沈清辞的手，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能用雪球的血。”
沈清辞眼眶泛红，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有别的办法。你看水妖的尾巴，那里有块白色的鳞片，那是它未堕入妖道时的本命鳞，只要能打碎那块鳞，就能唤醒它的神智！”
月仙族长闻言，立刻调整印诀：“我用引月之力牵制它的注意力，杨公子趁机用归墟剑攻击本命鳞！”
银光从十二根白玉柱升起，在半空汇成一轮巨大的月轮，狠狠砸向水妖。水妖被月轮逼得仰起头，尾巴上的白色鳞片暴露在月光下，鳞片周围缠绕着黑色的戾气，像有无数小蛇在蠕动。
“就是现在！”
杨辰的归墟剑化作金红色的流光，穿透结界的瞬间，他将仙命灵力全部灌注剑身。剑刃划过空气时，雪球突然跳起来，用额头撞向归墟剑的剑尖——它将自己的本源金光渡给了剑刃。
“雪球！”沈清辞惊呼。
金红色的剑气裹着金光，精准地刺中了水妖尾巴上的白色鳞片。“咔嚓”一声，鳞片碎裂，黑色戾气如潮水般涌出，水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抽搐。
抽搐中，水妖的形态渐渐变化，八条腿缩回体内，鱼尾巴化作双腿，绿色的蚀魂瞳褪去，露出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当戾气散尽时，祭坛中央站着个穿蓝色纱裙的女子，面容苍白，眼神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是……月神侍童的模样。”长老颤巍巍地说，“她……她恢复神智了？”
女子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眼泪落在地上，长出一朵朵白色的水莲。“我错了……我不该偷喝忘川水……”她的声音柔弱得像水，“那些被我伤害的生灵……”
月仙族长叹了口气：“堕入妖道非你所愿，如今戾气已散，便随我们回迷踪涧，重新修行吧。”
女子点头，临行前深深看了眼沈清辞怀里的雪球。小家伙已经耗尽了力气，蔫蔫地趴在沈清辞臂弯里，只有耳朵尖还残留着一点金光。“多谢你，小信使。”女子轻声说，身影渐渐化作水汽，融入了夜色。
结界散去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清辞抱着雪球，眼泪掉在小家伙的绒毛上：“你别睡好不好？我还没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呢。”
杨辰将归墟剑的灵力渡给雪球，指尖传来微弱的回应。他忽然想起月仙族长说过的话：灵兔的本源之力与月同辉，只要还有一丝信念，就能重聚灵力。
三日后，雪球终于醒了过来，只是毛色不如从前雪白，耳朵尖的粉色也淡了些。但当它看到沈清辞时，还是摇摇晃晃地跑过去，用脑袋蹭她的手心，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下午，月仙一族的孩子们围着祭坛唱童谣：“里边有妖怪，长着八条腿，灵兔吹口气，妖怪变妹妹……”
沈清辞抱着雪球坐在月桂树下，听着孩子们的歌声，忽然笑了。她低头亲了亲雪球的额头：“你看，妖怪也不是天生就坏的，对不对？”
雪球眨了眨红眼睛，凑过来舔她的脸颊，湿漉漉的触感里，藏着比阳光还暖的温柔。杨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归墟剑的剑穗轻轻晃动——他知道，这世间的“妖怪”，或许只是被戾气困住的灵魂，而化解戾气的，从来不是刀剑，是像雪球这样的勇气，和像沈清辞这样的善意。
就像迷踪涧的水妖，就像曾经的噬月残识，只要还有一丝光亮能照进黑暗，总有一天，它们能找回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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