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听到“咚”的一声。
这一声可能来自天花板上倾塌掉落下来的混凝土块，也可能来自她心里。
是来自她心里吧。
她的分身以脱了一层皮的代价突破了黑阳的封锁。
她冲至大厅，看到了大坑，然后从坑中跳下。
这一层的庞大空间里，光亮和声音都集中在唯一一个点。
祁安听到爆震，看到和发电机室内，和门一同高高飞起的人！
离得还很远，那个人影是小小一点。
祁安在看到人影的一瞬，就极力前奔，触手又极力，极力地伸长出去！
但太远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影砸落。
祁安在捞起那人时，也没能一眼认出他。
这个人整个前面，血肉模糊，连人形都难以辨认......
但祁安隐约知道这是谁，她有些呆。
陈钺舟也还残留着触觉感知，意识到，有人拖起他了。
能在此刻，冲到此地来，将他拖起的，大概率是祁安。
你那里的战斗？
陈钺舟下意识想要急问一句，却说不出话来。
他几乎已经没有嘴了。
陈钺舟的急切倒是消散了，他残存的意识，也快要消散了。
这残存的思绪，竟然分了一点给陈曦。
陈曦应该也在他附近，陈曦应该也要死了，但祁安在抱着他。
她来到此处战场，应该是直接冲向了他吧。
她现在在抱着他，而陈曦，只能悄无声息孤独死去。
不知道该喜该悲，他无法淡淡扬唇，也没法获知祁安是不是在为他而哭，更无法说出：
“别哭。
我是战死，这对军人来说，算是善终了。
别在这里为我难过太久，你还是有更艰难的战斗。
如果胜利了，人类有几十几百万战死者，可以不记得‘陈钺舟’。
但是你要记得我。
安安，神明，请你记住我！”
一切情与思，都远去了，三十三年人生过往的片段也远去了。
福利院里，今天打架明天和好的小伙伴；那笼罩他精神世界许多年的李衡。
那些爱恋，那初见时，在大雨中探出车窗，用一双美丽杏眼看着他，向他求助的姑娘。
那个成为神明的姑娘。
一切幸福的不真实的时刻，那些心疼，那些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的恨意，夹杂着恨意的不甘，遗憾，都一同向着深渊滑落......
陈钺舟的身体却被祁安抱住了。
一个分身，落地时赤身裸体，拥抱一个连皮肤都被烧没的...人体。
爆炸的大火还在嘶吼，艳烈的，橙红色的光和热，将他们定格，似乎影子都是血红的！
惊悚惨烈，在第二只爬到这层的微型侦察机器人看来，这画面惊悚惨烈！
但这似乎才是生命的原始状态。
许擢星教祁安唱的那首歌，那首现在正在整个基地循环播放的歌，第一句就是：
“去往所有命运风暴之中的盲童。
你来自火山炙热，和苦寒的深海。”
祁安抱住了陈钺舟，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你，不，会，死！”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这片黑暗的空间，突然就有了另一片光源！
是那个被砸出来的洞，洞中透出了雪白的光。
那是灯光！
几秒之前上层大厅忽闪不停的灯彻底熄灭。
磁场已经彻底消失，灯泡熄灭是因为一个备用电机忽然彻底断联，电压波动。
电力系统立刻重新调节供电，大厅里同样结实得离谱的顶灯，便重新稳定、炽烈地亮了起来！
主机阵列也再次发出整齐的，澎湃的怒吼，因为祁安仍在核心室里的本体，再一次将其开启，再一次让其运行。
这次是全功率，不，超负荷运行！
在六翼祭司出现之前，祁安污染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整个污染进程已经进行了五分之一。
剩下的五分之一，五万多人！被祁安一次性污染！
屋中的黑阳颤动了起来。
所有的黑阳都是一体的，掩体外的黑阳发现了地面上数万士兵，几乎是同时陷入呆滞和痛苦！
呆滞和痛苦给了黑阳可乘之机，但是北1基地有二十多万陆防军，戴着远程共鸣终端设备的兵只有三分之一。
而且大部分地面上的黑阳分身，都在避难所中肆虐。
四百万人口的巨型基地，只有不到400个避难所，可想而知那些避难所里的人口密度！
黑阳进攻基地，一向是先大量污染抵抗力低下的民众，再驱使民众打崩军队。
现在大部分黑阳在避难所中，5万士兵虽然同时陷入剧烈的痛苦中，却还远远不足以毁灭基地。
何止不会毁灭基地，因为那5万士兵，绝大部分就只失去行动能力1分钟。
1分钟后，这个基地已经有5万荷枪实弹的军人，脱胎换骨！
黑阳因为这5万被污染的士兵颤动，但这只是诱因，却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祁安发动了这种规模的污染。
这种规模的污染，要想达成，能达成，她必定已经，不在人间！
祁安确实已经“不在人间”了。
她的污染值，终于达到了100%。
她本体和分身周围的人、景、物，似乎都陷入了某种凝滞状态。
灵魂的分裂，时空的错乱，对自己存在的错乱感知，许擢星经历过，祁安也完整地经历了一遍。
但她对此远比许擢星熟悉，所有的步骤浓缩在一个“睁眼”的动作间。
祁安“睁眼”，已经切切实实，完完整整，存在于“神域”了。
她真正意义上，成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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