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封府东楼，楚音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铁甲双儿如同忠诚的守卫般，沉默地矗立在阴影角落。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不动。
封凛霄惨死的真相、千机城的恐怖阴影、墨羽被袒护的无奈、南锦城的觊觎、老夫人的刻薄……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扑面砸来。
而铁甲双儿的存在，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墨羽的“杰作”和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岁月。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直到傍晚，清砚才小心翼翼地叩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
“少夫人……”清砚的声音很低，带着犹豫，“北境……有消息了，羽风大人让我告诉您一声。”
楚音缓缓转过头，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还未归位。
清砚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龙渊将军……在雁门关外，与北狄狻人的前锋遭遇。我军……大胜！”
楚音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并非欣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麻木。
胜了又如何？封凛霄也曾百战百胜，最终却……
清砚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楚音的心脏！
“龙将军……动用了墨羽公子紧急调拨的一支……‘神兵营’！”
清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据报，此营由五十架经过改良的机甲人组成，行动迅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在战场上……它们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狻人引以为傲的狼骑铁甲，在它们的铁拳和重击下如同纸糊！
短短半个时辰，便击溃了狻人前锋主力，斩首数千！自身……损失微乎其微！”
“神兵营……机甲人……”
楚音喃喃重复着，空洞的眼神里终于燃起一丝冰冷的火焰，那是愤怒，是讽刺，更是深入骨髓的悲哀！
墨羽的“杰作”！那些可能掺杂着残魂怨念、驱动着狂暴兽魂的钢铁怪物！那些失控起来足以屠戮无辜百姓的凶器！如今，却被龙渊堂而皇之地用于战场，并且……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陛下……”
清砚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敬畏，“陛下闻讯，龙颜大悦！已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盛赞龙渊将军用兵如神，更……嘉许墨羽公子所献‘神兵’之功！称其为‘国之利器’，‘北境屏障’！赏赐……极为丰厚！”
楚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好一个“国之利器”！好一个“北境屏障”！
宣佑帝的嘴脸，此刻在她心中无比清晰！
为了对抗千机城那真正的钢铁洪流，为了守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饮鸩止渴！
他明知道墨羽的技艺沾染着活人生魂的禁忌与血腥，明知道那些机甲人如同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兽，却依然将其奉为圭臬，大加褒奖！
而龙渊……这个踩着封家军魂上位的男人，更是借此良机，彻底坐稳了北境统率的位置！
他用墨羽的“神兵”，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仅洗刷了之前“聚将”不力的耻辱，更在皇帝和朝臣心中树立了力挽狂澜的悍将形象！
封凛霄……封凛霄……
楚音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北境风雪中，那支被真正的铁甲傀儡大军淹没、踏碎的狼骑精锐！看到了封凛霄浴血奋战，最终被冰冷的铁蹄踏得粉碎的骸骨！
如今，他的继任者，却用另一种形式的“铁甲怪物”，延续着对抗外敌的使命。这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书房内死寂无声，只有铁甲双儿在角落发出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金属摩擦声。那声音仿佛在应和着楚音心中的悲鸣。
清砚看着楚音苍白的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少夫人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少夫人……”清砚低声唤道，带着担忧。
楚音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空洞已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取代。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下去吧。”
清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楚音一人，以及角落阴影里那个沉默的钢铁造物。
楚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秋的冷风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此刻想必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她转身，目光落在角落的铁甲双儿身上。
“双儿……”楚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和疲惫，“你听到了吗？你的‘同类’……在战场上立功了。”
铁甲双儿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的金属摩擦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楚音缓缓走到它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粗糙、带着锈迹的铁甲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同病相怜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这份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少夫人！”芙蕖略带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凝滞，“龙……龙渊将军求见！人已至东楼院外！”
楚音的手指猛地从冰冷的铁甲上收回，一股混杂着厌恶、愤怒和冰冷讽刺的情绪瞬间冲散了之前的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平静无波：“请将军前厅稍候。”
她并未立刻动身，而是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襟。
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得惊人。
当她踏入东楼前厅时，龙渊已负手立于厅中。
他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尚未褪尽的战场杀伐之气，更添了几分志得意满的锐气。
看到楚音进来，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灼热光芒，那光芒里混杂着欣赏、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征服者的兴奋。
“音音！”龙渊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大步迎上前，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逡巡，“你……可还好？听闻今日宫中……”
“有劳将军挂心。”
楚音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却极其疏离的礼，声音清冷如冰泉，直接打断了他可能虚伪的关切，“将军凯旋而归，威震北境，楚音在此恭贺将军。”
她的态度冷淡而公式化，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龙渊炽热的情绪上。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音音，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
此战大捷，多亏了墨羽的‘神兵’，陛下龙颜大悦！这北境统帅之位，如今才算真正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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