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永定门外的凉水河边;
往日用来操练新兵、尘土飞扬的校场,如今被燕山军改造成了热闹非凡的露天足球场和赛马场。
木质搭建的景观台分了上下两层,下层挤满了燕京百姓,大多穿着粗布衣裳;
手里攥着油纸包的瓜子、花生,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肩头,挥舞着自制的布旗和球票;
上层则是燕山军的军士和商旅,有的拍着木质栏杆大声叫好;
人声鼎沸的喧闹声混着凉水河的水声,隔着半里地都能听得真切。
场上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足球比赛;
对阵双方是燕山军燕京警备局缉私队和燕京通州大营的新兵六营。
两边球员都穿着短打扮的黑灰劲装,裤脚扎进绑腿里。
燕京警备局的球员脑袋上绑着鲜红的布条,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通州新兵营则是白布条,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球员们前后胸口都缝着新做的亮橙色号码牌,用黑线缝着“一”到“十”的数字。
那足球是用熟牛皮缝的,充了晒干的芦花棉花。
场上的球员们跑得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黑色的泥土溅在裤腿上、鞋面上,却丝毫不在意。
警备局的五号球员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带球突破时,新兵营的两个球员扑上来阻拦;
三人撞在一起,壮汉闷哼一声,却死死护着球,一脚把球传给了队友;
新兵营的七号球员个子不高,却异常灵活,趁着警备局后防空虚,一脚抽射;
足球擦着门柱飞了出去,引得台下观众一阵惋惜的惊呼,也让VIp观赛席上的军官忍不住爆了粗口。
在最前排的VIp观赛席上,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燕山军军官正扶着木质栏杆,唾沫横飞地大喊。
他披着一件去了甲片的燕山军布面棉甲,甲胄胸口绣着“燕京警备局”五个红色大字在黑色盾牌的胸标上;
腰上还挂着一块银质的令牌。
他脸庞小麦色,浓眉大眼,此刻眉头拧成一团,脸上满是焦急:
“狗日的!缉私队的跑快点!你那腿是灌了铅还是咋地?
掉头比拉货的马车还费劲!没看见对面七号要射门了吗?
伸腿拦啊!上脚!你他娘的是来绣花的还是来踢球的?
实在不行就滚蛋,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他喊得脸红脖子粗,额角的青筋爆起,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旁边的亲兵端着一杯热茶递过来,小声劝道:
“副局,喝口茶润润嗓子,别气着了。”
却被他一把推开,茶水洒了些在亲兵手上,他也没在意,眼睛死死盯着场上:
“喝什么喝!都快被一群新兵蛋子打平了,还有心思喝茶!”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黑色色副官服的汉子快步走了过来。
这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挺拔高大,脸上带着几分稳重;
他先是跟观赛席入口的两名守卫低声说了几句后,侧身走了进来。
这副官走到年轻军官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恭敬地禀报道:
“罗副局,有要事禀报,需您即刻知晓。”
被称作“罗副局”的军官正是如今燕京警备局的副局罗义德,他听到声音;
不情愿地从栅栏上退下来,坐回自己的梨花木座位上,拿起桌上的茶碗;
仰头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他也不在意,抹了把嘴道:
“休息日能有啥要紧事?
说!是不是侯爷要出行,让咱们去做戒备?
我还以为今日按例侯爷在三河休息,不来燕京呢。”
兰副官赶紧上前一步,凑到罗义德身边,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
“罗老大,您忘了?
昨日吴局(吴启)亲自给燕京所有衙门下发的文件里特意强调;
即日起,咱不能再叫‘侯爷’了;
朝廷已经下了旨意,封国公爷为‘定北国公’;
以后正式场合都得叫‘国公爷’。
您往回局里写的报告,可千万别写错了称呼,要是被吴局看见,少不得要写检查。”
“国公爷性子随和,您是燕山军老人,又当过国公爷亲兵,私下里叫一句‘指挥使’也无妨;
可咱吴局您是知道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最讲究严谨。
吴局的脾气可不比白总管(白烬)好多少,犯了错,可不管你是不是老人。”
罗义德这才一拍脑门,脸上的急躁散去几分,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
赶紧正襟危坐,腰杆也挺直了些,连坐姿都规矩了不少:
“得!兰哥,还是你细心,我这脑子,一想着踢球就啥都忘了。
行,我记住了,以后不管是说话还是写报告,都叫‘国公爷’,绝不出错。
快说,到底啥事急着来找我?”
兰副官见他听进去了,才松了口气:“不是国公爷的事,也不是东狄探子;
是燕山局(情报局)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金陵派来的‘大鱼’;
可能是锦衣卫的重要人物,包围起来人手不够;
想跟咱们警备局借二队的人手,去支援合围,防止目标跑了。
具体的情况,等回局里再跟您细说;
这里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百姓和士兵。”
罗义德闻言,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
他虽然爱凑热闹、好胜心强,却也知道轻重;
燕山局专门负责反谍,能让他们称为“大鱼”的,肯定不是普通的谍子;
说不定是金陵锦衣卫的大人物,这事马虎不得。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场上,只见燕京警备局的九号球员正带着球往对方球门冲,身后跟着两个新兵营的球员,眼看就要射门;
他心里一阵激动,却还是咬了咬牙,狠下心道:
“行!走,回局里!娘的,好不容易盼来个休息日,想看看球都不安生;
早知道就不来凑这热闹了,还能在局里睡个懒觉。”
起身前,他又转头对着身边的亲兵叮嘱道:“你留下,把这场比赛看完!
要是咱缉私队的输了,你就告诉他们,赛后围着校场跑二十圈,少一圈都不行!
妈的个巴子,踢个新兵营,半场了还2:2平,一群废物!净给老子丢脸!”
亲兵立刻立正行礼,胸膛挺得笔直:“是!保证完成任务!
罗副局放心,要是输了,保管让他们跑够二十圈,一圈都少不了!”
罗义德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亲兵的肩膀,才跟着兰副官快步走下观赛席。
两人穿过喧闹的人群,百姓们大多只顾着看比赛,有的甚至没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军装的人;
只有几个燕山军军士见了罗义德,纷纷立正行礼,罗义德也只是随意挥了挥手,脚步不停;
心里还在琢磨着燕山局要抓的“大鱼”到底是啥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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