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寇员外好心性,眼下也有几分恼怒,板着脸说:“你这和尚,怎管起俗家事哩?”
“老孙性子直,遇到不平事自然要说。”
孙悟空嬉笑几声,仍不肯住口:“那孩子原也是个富贵的,可惜家道中落。
莫不是因此惹施主不喜?若当真如此,那便是施主你的不是。
好歹是世交,帮一把又有何妨?今日你落井下石,日后到九泉之下见到他父亲,你……”
“住口。”寇员外脸色铁青,猛然回首,厉声质问:“长老就是这样教化令徒的?”
“二师兄,他生气了。”沙悟净凑到猪八戒身旁,低声说:“莫不是让大师兄说中了?”
“这还用问?”猪八戒掩嘴偷笑,揶揄道:“方才那位公子举止有礼,不似浪荡子。
八成是这寇员外嫌贫爱富,见他家道中落便想毁约。却寻不到借口,这才如此待他。”
沙悟净恍然大悟,低喃:“这是想让那位公子知难而退啊!”
孙悟空多管闲事,陈玄奘心有不满。可见寇员外恼羞成怒,又听八戒、沙僧所言,心中所有计较。
心道:此等背信弃义之辈,便是行善也带着功利心。其念不正,其心不纯。
我当他与我志同道合,如今想来,恐怕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陈玄奘捻动佛珠,近前说道:“施主,贫僧教徒不严,望您海涵。”
寇员外神色一缓,正要开口,却被陈玄奘打断。
“施主,方才贫僧不知您有女儿,思虑欠妥。男女有别,我等还是不登门为好。”
话音落下,陈玄奘回首吩咐道:“悟净,你担行李;八戒,你去牵马;悟空,我等出城去吧!”
笑意凝固在唇边,寇员外神色大变。但见那几个和尚动真格的,又收起怒意。
再度靠近陈玄奘,寇员脸上多了几分讨好之意。
“长老,您这是何意?相逢即是有缘,若因几句口角坏了缘分,岂不是可惜?”
说着话,寇员外悄悄使了个眼色,众随从立刻上前,拦住陈玄奘一行。
陈玄奘眉心隆起,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因何拦下我等的去路?”
“呵呵……”寇员外讪笑几声,答道:“拐过那条巷子,就是我府上。
已至家门口,岂有不进之理?长老若因方才之事不悦,老朽愿赔不是。
若怕冲撞家中女眷,却是长老多虑了。家中有佛堂、经堂、斋堂,专供长老下榻。”
猪八戒嘴角翘起,嘿嘿直乐。寇员外豪富,那他可就放开肚皮吃了。
孙悟空嬉笑几声,心道:假善之人遍地都是,可能做到寇员外这般,天下难寻。
师傅不肯去,我偏要请他去。一则让师傅看清他的真面目。
二则要好好戏耍他一番,让他知晓何为善,何为恶。
“师傅,施主盛情难却,您就去吧!”孙悟空主动劝道:“说不定还能讨杯喜酒喝呢!”
寇员外撇了撇嘴,那穷小子休想娶他女儿,可眼下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且先将这几个和尚哄回去,待他功德圆满,再将他们送走。到时他要将女儿许配给谁,都与他们无关。
“悟空。”陈玄奘神色不悦,反驳道:“我等急着西去,不可耽搁。”
孙悟空悄悄踹了猪八戒一脚,猪八戒捂着屁股蹦到陈玄奘面前。
“师傅,用过斋饭再走也不迟。”猪八戒摸着干瘪的肚皮,低喃道:“老猪饿了。”
“唉,你这馕槽的憨货。”
陈玄奘摇头叹息,却被孙悟空扯住。
“师傅,您若不去,恐怕寇员外不肯放您走啊!”
陈玄奘心中生出几分悔意,早知如此,方才应当快些出城,如此便不会被寇员外拦下。
寇员外见陈玄奘无可奈何,咧嘴轻笑,抬头说道:“长老,您请。”
转过拐角,见一条南北大街。继续向前,又见一个虎坐门楼。
门里边影壁上挂着一面大牌,书着“万僧不阻”四字。
“呵呵……”寇员外捋须轻笑,眉眼间说不尽的得意,夸耀的:“长老,老朽的家宅如何?”
陈玄奘别有深意的扫了寇员外一眼,如何?
这寇员外于本地尚算富户,可与长安城中富户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拜佛也好,修道也罢,无外乎“修身养性”四字。寇员外如此夸耀,可见其并心性。
“阿弥陀佛。”陈玄奘念了声佛号,违心之言实在说不出口,故而敷衍道:“端是威武。”
二人说着话,自门中走出一位老者,白发苍苍,穿着粗布麻衣。
手里提着一把秤,一只篮儿,猛然看见陈玄奘等人,慌得丢了秤,撇了篮儿。
“老爷,您这是被妖怪捉住了?”
“老苍头,你胡沁什么?”寇员外冷脸呵斥道:“这四位是远道而来的和尚,哪里是妖怪?”
老苍头垂头揉了揉眼,瞪大眼睛再看,仍是一副惊惧模样。
心道:老爷信佛信糊涂了不成?一个猴精,一个猪妖,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分明是三个妖怪。
“糊涂东西,快去后厨备些斋饭。”
说着话,寇员外看向猪八戒,笑道:“这位长老能吃,多备些饭。”
老苍头战战兢兢应道:“是。”
打发了老苍头,寇员外引着陈玄奘向内行去。转过一条巷子,至一座房里。
寇员外说道:“此上手房宇,乃管待老爷门的佛堂、经堂、斋堂。下手的,是我一家老小的住所。”
陈玄奘入佛堂,举目望去,却见满堂中锦簇花攒,四下里金铺彩绚。
朱红架,高挂紫金钟;彩漆檠,对设花腔鼓。几对幡,绣成八宝;千尊佛,尽戗黄金。
古铜炉内,常常不断沉檀;古铜瓶中,每有莲花现彩。雕漆桌上五云鲜,雕漆盒中香瓣积。
真是红尘不到赛珍楼,家奉佛堂欺上刹。
陈玄奘净了手,命沙悟净取来袈裟穿了拜佛。
拈了香,叩头拜毕,寇员外又引他去经堂。
这一路探看,寇府上下处处透着富贵,可陈玄奘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淡。
沙悟净不明所以,悄声问道:“大师兄,师傅因何不悦?”
“沙师弟,那寇员外将金银尽数用在修建佛堂、经堂、斋堂之上,又斋僧博得美名。
看似行善积德,可这善却不曾落到实处。若将那些金银用到百姓身上,能救活多少性命?”
“难怪师傅不悦。”
孙悟空抬脚跨过门槛,回首招呼道:“师弟,快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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