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火化时，戴丞天来到院落，在距离万盈月三步之遥处停驻。
“盈月，能借一步说话吗？”
“你就这么说吧。”
戴丞天望着她冷淡的侧脸，心底泛起细密的疼，“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次见面，都没有喊我的名字。
万盈月嗤笑一声，眼尾扫过他：“还记得当初在阳东我多管闲事吗？如今这结局，你们做大人物早该料到才是。不会真在伤心吧？”
“我也是和千寻一起长大的。”他指节攥得发白，“不哭不喊，不代表我不痛。”
“痛？”她倏然转身，眼底寒芒乍现，“痛能让她活过来？痛就能抚平你们对她伤害吗？还是你首相之子的心痛特别值钱，能抵过活生生的人命？”
“没人想到会这样……”
“你们利用她，不把她当人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这样！”
戴丞天平复情绪，“盈月，我们之间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影响合作。”
“戴丞天，我本以为你是个人，没想到政治权力能让人几个月时间变成这样。也对，讲情义的那是黑社会。”
“盈月！”
“收声，还是叫我万小姐，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胜金棠在此时上前一步，眼镜后的目光深沉，“戴公子，请注意语气。”
戴丞天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最终只是低声道：“有时间我们谈一下，引进你公司电影到内陆的事，保证票房....”
“和我电影公司经理谈，我没时间。”她迎上他的视线，“别想用东引水工程或沙石生意施压。惹恼我，麻烦的还是你们合士会。”
戴丞天见她如此，急切解释道，“盈月，你也在高位，应该明白。如果不这么做，死的会是我们。而且真的内陆再打起来，受苦的只是普罗大众。”
“所以你们好好活咯。”万盈月逼近半步，气场凛冽，“戴丞天，你们所作所为让我明白不从政是对的。你们也许没错，坐上高位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我也没有良心！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把从小长大的朋友、妹妹当棋子。
说再多也没用，你只是现在伤感一下。以后还是做你至高无上的首相之子。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刁蛮任性的水千寻而已，慢慢随着时间推移，你们都会忘了她。她短暂这一生遇上你们这些凡事都拿利益最大化的人，也是她的可悲。呵呵！”
戴丞天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胜金棠始终护在她身侧，临出院门前回眸一瞥。那双总是温润的眼里此刻清明如镜，倒映着戴丞天孤寂的身影。
既然执意要当执棋人，就该咽得下最苦的果。
戴丞天心里的慌乱瞬间压过之前的失落，绝不能与万盈月走到决裂那步。
不说合士会还需要万家的资源支持，单是心底那份从未说出口的情愫，就不允许两人的关系走向冰点。
他快步追了出去，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甚至忘记维持平日里的稳重：“盈月！你想我怎么做？”
语气满是求和的恳切。
此刻他不敢奢求更多，只要能继续做那个与她说得上话的人，便已心满意足。
万盈月驻足，背对着他的唇角无声勾起。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缓缓转身，不急不慢走回他面前，低声说道，“丞天，合士会也该轮到你们戴家坐庄了。”
戴丞天瞳孔微缩。
家族数代人的隐秘野心，竟被她如此轻描淡写一语道破。
万盈月欣赏着他神色的变化，继续加码， “只要你想，万家与胜家，必将鼎力相助。”
戴丞天凝视着眼前这张可以魅惑众生的脸，立刻果断点头：“好！”
万家祖训明令不得参政，既然不能再做北平总统府的主人，那就由她选择入驻那里的人。
成为掌控制定权力游戏规则的人，远比置身局中，来得更有趣。
万胜两家的车队浩浩荡荡行驶。
银云车后座上，胜金棠将写好的支票递给万盈月。
她垂眸一扫，眼尾微挑：“五千万？金棠哥，干嘛给他们合士会那么多钱？”
“既然选定戴家，”胜金棠温声解释，目光如春风拂过她不解的眉眼，“筹码总要给足。你若想留作己用也无妨，不够随时与我说。”
万盈月忽然凑近，发间清香萦绕在他鼻尖：“金棠哥和我说实话，烟土是不是最赚钱？一年能滚出多少大钞？”
胜金棠神色骤然一凛：“这个绝不能依你。”
他太了解她眼底跃动的火光，那是对危险游戏天生的兴趣。
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她半寸都不许沾。
“就问问嘛！”她拽住他袖口轻轻摇晃，一如儿时耍赖的模样，“棠棠，你经手的数目究竟有多大？”
这声久违的“棠棠”让他心头一软。
那是她幼时口齿不清的称呼，如今成了她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大抵……年入以亿计。”他终是败下阵来，给出模糊答案。
万盈月松开他衣袖，陷入沉思。
“这门生意，虽然港府发了合法牌照，但涉及太多暗业，像整合帮会、后续过钱，都太危险，你想都不要想。”胜金棠适时添上最后一道杀手锏：“鲍爷爷特意交代，这生意你不许插手。”
她皱皱鼻子佯装凶狠，却到底敛了心思。
这世上，能让万盈月心甘情愿听十句话里听一句话的，也就只有她外公了。
*
当夜，戴丞天带着水千寻的骨灰，连夜秘密返回内陆。
而另一边，张洛飞独自一人，找到刚抵达迷醉城的万盈月，踉跄着冲到她的车前。
万家保镖们立刻将他拦住。
“万小姐！”张洛飞隔着人墙嘶喊，“她没死，对不对？”
万盈月没有说话。
“她终于自由了，是不是？”
“你要干什么？”
张洛飞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双膝跪地，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万小姐，多谢成全千寻。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定当舍命相助。”
“快扶他起来！”万盈月别过脸去，“立刻送走！”
张洛飞缓缓站起身，垂落的视线里映入一双纤尘不染的牛津鞋。
抬起头，对上苏妄冷峻的目光。
苏妄眼神淡漠地扫过他，开口时声音没有半分温度：“不去找她？”
张洛飞苦笑着摇头：“带她回来，留在我身边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她需要的是自由，不是我的纠缠。”
“既然有感情，为什么要放手？”苏妄不解。
“爱是成全。”张洛飞说完这句，便被万家保镖请上车。
苏妄长腿踏着迷醉城的台阶，回想着张洛飞的话。
成全？！
他看了眼腕表，轻嗤一声，眼底掠过暗芒。
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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