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难以言语的绝望。
在老牧民热情的邀请下，众人走进了他的那座破旧不堪的营帐，见到了从未有过的景象——
家徒四壁的营帐内，缝隙间到处被干草垫着，左右两侧摆着用木块堆成的榻铺，垫着些不知名的兽皮和一层雀黑的羊皮，就是一张睡人的床。
而在靠中心的位置，居然还摆着用干草垫成的榻铺，上面甚至连羊毛都没有。
季明还以为那是给狗睡的，却见老牧民将皮衣盖在上面，居然是他自己睡的。
“出来吧，神女来看你们了。”
随着老牧民的招呼，几道瘦小的身影才从榻铺后伸出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怯生生的走到老牧民面前，他们低着头就要下跪行礼，又被塔娜扶了起来，温柔抚摸着他们的脑袋。
乾坤袋并不能封存时间，但却很短暂的保持物品的状态。
看着塔娜拿出的烤羊羔，小孩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却被老牧民拍了拍手，又乖乖的缩了回去，放在了吃饭的木桌上。
打发走了孩子，老牧民搬来了几张木椅，又端来了火盆，夹着灰草烧了些炭，恭恭敬敬的给众人递来了羊奶茶：
“几位阿达，还有神女，请宽恕锡林夫，冬天猎物都躲起来，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招待……”
“阿伯，是我应该感谢你，前几天如果不是你收留了我，我可能要在雪地里过夜……”
从两人的聊天中，季明也大致了解了情况，同时对北域的环境有了基本的了解——天下乌鸦一般黑。
中州的士绅怎么对待百姓，这里的贵族、首领就是怎么对待牧民的，甚至青出于蓝还胜于蓝。
如锡林夫所言，北域的专属货币就是牛羊——在极端环境下生长，以及妖兽化的牛羊，更加耐寒抗饿，不至于倒头就死的状态，价值也愈发昂贵。
但同时，喂养成本也急剧增高。
而大多牛羊又是贵族们的私有物，于是便有养死、丢失的牧民，因为还不起债，被迫成为奴隶。
锡林夫说不上幸运，但也比大多数牧民好些——他跟着前任阿达南下入关过，被赏赐了几头牛羊、以及一片狭小的草地。
日子算不上多好，但比起成为奴隶的同伴，他又不算苦到了头。
直到此时，季明才终于明白，那位妖尊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感情这是把自己当枪使了。
邵汐颜的表情也有些诧异，她想过境内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却也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按理说仙凡有别，但这些牧民用血泪催生出的灵石，最终却会落到各个妖王和首领的囊袋，成为北域的祸害……
只有裴语嫣表情平静，她自己就是贫苦人家出身，险些被卖去做丫鬟，最终还是叶临渊将她带回了剑宗。
只是，在那平静的眼眸下，却蕴含着悲悯和无奈。
闲谈过后，锡林夫望着仙尘脱俗的众人，沧桑纵横的老脸闪过一丝急促，搓了搓布满伤痕的大手，突然就跪了下来。
看着跪倒在地的锡林夫，塔娜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将对方扶起，语气温和的问道：
“阿伯，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能帮忙的我一定想办法。”
单纯的她显然还没经历过什么险恶，但其余三人则是淡定多了，并没第一时间吭声。
尤其是季明和裴语嫣，见过了太多表面忠厚的人，为了心中的贪欲，什么天怨人怒的事都做得出来。
谁知道，他会提出什么离谱请求……
有了塔娜的保证，锡林夫心中也稍稍镇定下来，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平贵，过来。”
言毕，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站了出来，小步跑到众人面前，对着几人一一行礼。
待到他抬起头时，季明这才发现，这小鬼并不是北域人的模样，反倒长着一张正经的中州脸，模样也更温和些。
“这是南下的时候，我在路边捡到的，同伴让我把他丢进火堆，但我觉得这是长生天送给我的孩子，就收养了他，给他取了中州人的名字。”
说罢，锡林夫在身上摸索了片刻，竟是掏出了一块熠熠生辉的紫木令牌。
一个硕大的［薛］字赫然在目，显然不是什么平头百姓能有的。
平贵很懂事，但季明只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孩的气息有些萎靡，像是狂风中的残烛，稍有不慎就会熄灭。
“我找到了大萨满看过，他们说平贵得了业障，要八头牛羊才能平息，可我就算把自己卖掉，也不值八头牛羊……
各位阿达还有神女，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长生天仁慈的份上，能救救我的孩子吗？”
说着，锡林夫拉着平贵的手，爷孙俩再次给众人磕头行礼。
这次季明也坐不住了，上前亲自将两人扶起，却也不敢打包票，而是将有些虚弱的平贵拉到一旁，直接用金手指感应。
［神秘业障——某位无上存在的余波，详见乙等矩阵·扶桑叶］
无奈，季明又转到了矩阵一阵好找，看到了令他血压飙升的一幕——
［扶桑叶——九阶灵宝扶桑树所产，传闻本体盘亘于大荒东南，可令濒死之人起死回生、百病不侵，出售十枚流币］
……我tm给你八千头牛，你最好能解决这个。
………
见众人皆是望向自己，季明不动声色的摇摇头，只是含糊不清的表示，或许可以试试，但希望不大。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长生天保佑……”
他喃喃自语道，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着老天说。
众人也明白此中含义，锡林夫红了眼圈，但还是再次给季明磕头行礼，转身去给众人准备晚饭。
他或许早有预感，只是心中还抱有侥幸，祷告着长生天能带来幸运。
“……先吃饭吧。”
见季明有些沉默，裴语嫣走到他身旁，轻轻替他按摩肩部，并不多说些什么。
身为化境修士，她当然能看出男孩身上的问题棘手，也知晓季明可能有些特殊的手段……
但萍水相逢，季明救与不救，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仇九就更不用说，这厮心里连一点波澜都没有；邵汐颜倒是动了恻隐之心，但她的手段显然差点意思。
很快，烧熟的菜就被端上了桌。
小块的奶疙瘩、一盘杂粮磨的馍馍、剩下的烤羊羔、仇九临时抓的黑熊以及为数不多的羊奶茶。
这是牧民很奢侈的一顿，至少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给季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勉强喝了口奶茶，季明将自己的馍馍和肉分给身旁的几个小孩，自己则是走出了营帐，在一处雪堆旁蹲了下来。
漫天大雪，季明的心中却是烦躁不已，甚至想要化身阴魔，把对面那个碍眼的雪山削个尖。
季明，你小子什么时候成圣父了？救死扶伤是你该干的事吗？
十枚流币，运气好点出了金，说不得就是几百枚流币，就去换一个小鬼的命……
救得了一个，难道还救得了所有？
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直到塔娜带着平贵走过来时，他才缓缓站起身，拉着这个小鬼走进了营帐，众人则是在外候着。
“你叫平贵?”
“是的，大老爷，我叫平贵。”
“好名字，平安富贵……希望你不要忘了，是谁救了你。”
“我、我知道，是常山阴大老爷……”
“不，是你阿布，锡林夫，他就是你的长生天。”
［已兑换扶桑叶，流币减十］
（推荐电影《额吉》，看得作者感触颇深、文思泉涌）
（人心终究是肉做的，关于主角，作者还是安排了一套蜕变，不影响核心的情况下，顺便推动剧情）
（别催番外了，在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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