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台的阳光非常好。
记录着镇北台修建年月的石碑在不断的吸收太阳的温度。
随着太阳升高,不断的有穿着甲胄的人来到这里。
“总兵大人好!”
余令点了点头,继续远眺。
于神宗三十六年完工的镇北台真是一个观景的好地方,独特的地势让其一览无余。
碑文记载的很清楚。
镇北台开始的时候长城上的一处观察哨所,他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来观察和监视下方互市的情况。
也就是说镇北台的前身是“隆庆议和”与“和平互市”带来的产物。
在神宗三十五年对其进行了修缮和扩建,成了延绥的军事指挥中心。
自那以后榆林、绥德、庆阳等卫所等边防调度的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出。
今日余令准备在这里宴请榆林卫所的各大家族。
余令准备趁着这个好天气把该说的一说,愿意跟着一起的余令欢迎,不愿跟着一起的余令也不去勉强。
也就是所谓的丑话放在前面,大家做个见证。
在今日这个会议之后,余令就准备在榆林卫行军法。
按照之前的规矩,城中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为大战而准备。
这才是边城存在的意义。
今后商贩交易的地方余令也做了规定。
今后商贩只能在镇北台下面的“易马城”做交易,交易完毕立刻离开。
违者斩。
余令从未信任过商贾,他们奉行的“在商言商”让余令很怕,只要价格合适,他们什么都敢卖。
这群人里有好人,可找出这些好人太难。
余令没有时间去找出里面的好人。
余令不想城里的一点风吹草动,外面的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负责情报的这个活儿余令交给了曹毅均。
锦衣卫出身的他要是搞不好这个,余令就敢斩了他。
接到这个命令的曹毅均忙的像狗一样。
平日里余令真的很好说话,只要掌军,那就是另一个人。
虽然自己曹毅均在皇城里算的上一号人物。
曹家一族自从嘉靖到现在的天启都深得皇帝信任。
可曹毅均发现自己在领军的余令面前差点死了三次。
领军的余令真的敢杀自己。
曹毅均发现余令不但想杀自己,他甚至对大明的臣子都有想法。
他扣人嗓子眼的时候也是他杀心最大的时候。
如果不是身份束缚了他,他是真的敢杀御史。
所以,在接到余令的命令后他就忙碌了起来。
他明白,在余令的眼里,只要在军中除了将士们可以只吃饭不干活。
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春哥在辽东杀了那么多人,又是当斥候,又是当先锋,如今还不是在忙
他不忙,他的族人就吃不上饭。
如今又来了个贺人龙。
听说他拿了一百两去组一个小队
这他娘的就是一个鸹貔,还敢拿一百两,当初春哥借了一杆长矛搞丢了账现在都没还清呢。
这贺人龙也是个胆大的。
肖五这样的蠢货为了防止余令“搜刮”他,他都把钱藏裤裆,这家伙敢拿一百两!
造孽呦,以后怎么还啊!
一个吃蒜都刮痧的人,在他手里拿一百两……
等着被肖五打死吧!
作为镇北台总兵府文吏的贺人龙也来了,座位没有他的,他只能站边上,到最后可能也只混的上一杯茶水。
可贺人龙那颗开心的心却有些压不住。
放眼望去,今日到来的都是榆林卫的大人物。
自己一个落魄武举人,若是在别的地方说不定算一号人物。
在榆林卫那是真的排不上号。
目前来的这几家哪一家不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久处征战频繁之地,来的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
邀请的人准时到齐。
这一次大家都很准时,放眼望去余令都有点心惊,尤家三房,杜松家子嗣,贺世贤家族,王宣子侄…..
一个小小的榆林卫,眼前之人家里都出过总兵!
“废话我不多说,辽东来信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为人想必大家也清楚,今日找大家来是说一下剿贼计划!”
如意默默的将余令昨日写好的计划发了下去。
每家都有一份,内容一字不差。
里面涉及剿匪计划,战获分配,军功的分配等,没有一点的废话。
“总兵要拿战获的一半”
“对,我拿一半,这一半的战获我会再分成十份,四份归将士所有,三份用于榆林卫守城装备的修缮,二份归万岁爷!”
见大家都不说话,余令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继续道:
“我这个人做事最公平,我只拿一份,为了表示公平,每家出一个账房,所有物资大家一起算!”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杜家站起身来朝着余令拱拱手道:
“这么做杜家没有意见,我只是好奇这钱怎么来,总兵大人也知道,榆林卫已经二十一个月没发粮饷了!”
余令伸了伸手,众人端起了茶碗。
“延绥是我负责的地方,来时我看了,这一路盗匪如蝗虫,肆掠乡野,杀人夺货,第一个财源当从他们身上剐!”
赵梦麟家老二站起身朝着余令拱了拱手。
“余大人,我爹死在了萨尔浒,这个事由我赵家来做如何,收缴财货我赵家拿六,战功不要!”
贺世贤的贺家站起身笑道:
“余大人,我大伯和您是袍泽兄弟,这事让我贺家来,贺家只拿一半,如果让我做,延绥再出现盗匪把我吊起来打!”
“大人……”
“大人……”
所有人都不傻,打延绥境内的盗匪是最简单的活儿。
以前没做是因为没法做,不敢做,地方衙门没往上提交剿匪请令,你做了就是犯法,是在插手地方政务。
可地方衙门明知治下盗匪作乱,他们却不请求卫所来剿匪。
他们的心思非常奇怪,奇怪到让人不可理解。
明明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榆林卫随便派人就能解决的事…..
他们就是不请人帮忙。
当初王阳明南赣剿匪都是自己招募人手解决的。
如今卫所制度已经烂到不管用了,可大家还在守当时制定的规矩。
卫所和边军负责军事防御和野战任务。
在内地县城里,卫所兵和营兵是不能参与日常治安管理,剿匪就是治安管理。
只要匪徒没有竖旗造反,他就是贼。
请求边军剿匪那就是快刀斩乱麻,可问题是地方衙门就是不去。
读王阳明的时候余令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要自己去募集民壮,乡兵,再联合当地的乡绅去剿匪,而不是请军队的人来。
等当了官之后余令才搞明白这是为什么。
去邻近的卫所或者都司直接调兵可以快速解决麻烦。
既然如此,州县也就无须再劳民伤财募集民壮,乡兵了!
问题就出现在这“劳民伤财”四个字上。
大明前中期民壮执力役剿匪。
随着制度的败坏,衙门官员联合乡绅花钱请人来剿匪,乡兵取代民壮。
问题出现在“请”字上。
用地方剿匪讨文上的话来说就是:
盗匪四起,绿林为祸,事关全县安危,为了解决匪患,为了照顾大家,就不让大家来执力役了,折成银钱就行。
剿匪大事成了赚钱的大事了,问题是别人还挑不出毛病来。
延绥境内乱有天灾的原因,有赋税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地方衙门不作为。
他们把剿匪当作了他政绩。
政绩到了,人走了,问题留给下一任。
如今余令来了,还带着尚方宝剑,众人都不怕了,见大家都想揽下这个轻松的活儿,余令无奈道:
“抓阄吧,丑话放在前面,剿匪可以,不可杀良冒功,违令者斩!”
众人抱拳称喏。
目前大家缺的是钱,不是战功,有钱才可以活,若没钱,战功再高也享受不了。
张承胤的三子张德昌笑着朝着众人拱拱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这个活儿落到了张家人身上了。
“诸位叔伯长辈,承让了!”
见张家拿下了这个差事,余令继续道:
“剿匪的钱太少,战功也太少,第二个财源是出城,扫荡长城以北,黄河以南这大片区域,从鞑子手里拿!”
众人闻言一愣,这一次没有人请战了!
余令知道这个结果,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如意再次走了出来。
这一次余令呈现给大家的是王“锦衣卫”送回来的消息。
“草原已经有了乱象!”
见大家在看密报,余令不着急,打算等着大家看完了之后才说话。
不然这件事就做不了,他们很多人认为草原就是一座山。
不是怕草原,而是怕上头怪罪。
“余大人,我们这么做如果惹恼了察哈尔部来帮忙怎么办”
余令笑了笑,轻声道:
“察哈尔部的林丹可汗一直认为土默特是蒙古王族的叛徒和异端,他们和土默特打了这些年,这个大家不会不知道吧”
说罢余令忽然嗤笑道:
“你尤家若是怕现在可以离开,我们不过黄河,只是在清理刺探我榆林卫的贼子而已,这你都害怕”
王威之子王世钦站起身笑道:
“大人先说计划!”
“在先前,草原部族在黄河上冻之际,以快马入侵,屠我百姓,烧我粮草,掳我百姓,如今,我想学学他们!”
余令伸手往地图上一指,笑道:
“这里,这里,这里,这是他们经常走的路线。
诸位,寇可往,我等亦可往,如果害怕就好好呆在家,看我发财,前些日子我已经做过了一次。”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王辅臣那一堆东西是怎么捡的了。
“大人下令吧!”
见有人请命了,余令站起身认真道:
“你们只管抢,只能胜不能败,不用担心有御史弹劾,出了事由我余令一人来承担!”
“大人请下令!”
炭火搬了上来,在炭火的炙烤下,羊肉滋啦作响,众人围成一个圈,在听余令的任务安排。
余令也在认真的听取大家的意见。
对余令而言,听这群人的意见那真是受益匪浅。
他们嘴里一句很简单的话,那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总结出来的经验。
理论方面余令很强,但在实操方面余令根本就没有指挥过三千人以上的大战。
所以余令需要从这些人的话语里汲取有用的知识,然后为自己所用。
这些人可不是纸上谈兵。
他们会打仗近乎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不然榆林卫也不会成为大明边镇中的翘楚了。
哪怕榆林卫现在也逃不开所有卫所存在的弊端,也存在大明军队的通病。
诸如军屯遭到破坏,大量屯户逃亡,克扣军饷等诸多问题。
但,榆林卫的根本战力却是完好。
只要钱到位,只要将士们可以搞钱,依旧生猛如初。
镇北台上阳光正明媚,一个个由各家家丁组成的发财小队赫然成型。
三百人为一组,有先锋,有斥候,有中军,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草原人不知道,抢他们的人来了。
榆林太穷了,太穷了!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个法子十分的冒险,可大家却愿意去拼一把,不拼,家丁都养不活了。
镇北台上,前三边总督刘敏宽题写的诗词熠熠生辉:
“重镇秋声霁色开,巡行岂为登台来。”
“千山环绕云霄立,一水源自沙漠回。”
“戌阁高耸近天阙,塞垣蜿蜒地维回。”
“凭栏远眺狼烟静,恍若莨苑中徘徊。”
余令伸手摸了摸石台,喃喃道:
“巡行岂为登台来是啊,我也不是为了登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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